第29章 神國之路(1 / 3)

晨色依稀,月亮退隱。

一個枯瘦如柴,亂發如草的黑麵胡人,披著“纏”在身上的布條,牽著一隻羊,赤足走在竹林裏。

胡人忽止住了腳步,一動不動。

半晌,齊歡走了出來。

“大師何必辭了王府?聽聞正是大師示警,救了那楚王。”

“總是不忍。”那胡人道。胡人正是天竺異人摩柯葉。

“家師蒙難時,無辜受戮時,大師卻又忍得?”齊歡壓抑的聲音有一絲顫抖。

“他畢竟供養我多年……你若殺我,也是應該。”摩柯葉盤坐在地上,黝黑的臉看不出神色。

齊歡暴起,手裏多出一錘,向摩柯葉的頭頂擊去。錘至頭頂一寸突然止住。

齊歡頹然而退,“你算出我不會殺你吧?”再次隱身在竹林裏。

摩柯葉站起身來,“我原想在漢地留下些什麼,看來時機終是未到。”

“大師此去何處?”竹林裏飄出齊歡的聲音。

“南去交趾郡,聽聞那或也有回天竺的路。”摩柯葉牽著羊,在晨霧裏緩緩而沒。

***

初見摩柯葉大師時,齊歡記得是在一個悶熱的夏夜,一絲風都沒有。樹上的蟬都被曬禁了聲。齊歡站在钜子公孫不昧的身後,聽見钜子和這位來自天竺的異人的密談。

隱秘的“钜子”公孫不昧或許有點傳齊歡衣缽的意思。但公孫不昧這個“钜子”隻被南方墨者追隨,北方和西方兩脈是不承認的。墨家裂為三脈後,雖然同氣連枝,墨者也會相互扶持,但再沒有能號令天下墨者的钜子出現了。三脈墨者所傳揚的墨學,也分歧漸大,爭論不休。

公孫不昧一直想重新整合墨家墨學三分的局麵,曾組織過一次三脈辯論,但三方都自認正宗,最終不得要領,不歡而散。公孫不昧想溯本追源,帶領齊歡搜尋墨子更全的遺作,但秦火之後,諸多傳說中的材料早已湮沒。

這天,摩柯葉大師半裸地盤坐在一顆合歡樹下,齊歡覺得這天竺的胡人就像一具焦屍,肋骨分明,就像兩排台階,步向陡峭的鎖骨。這個胡人名聲很大,據說有通天遁地之能。還有就是他從不吃肉,也不吃飯,隻喝他養的一隻羊下的奶,而身上的穿著也隻是從那羊身上剪的毛織就的一條長布。

摩柯葉大師來到中土已有多年,漢語雖然生硬,但可以做一些簡潔的交談。於是齊歡聽到了令他一生改變的結論。

這摩柯葉大師對公孫不昧說,多謝先生贈書和講解,在我看來,墨經上講,墨子是摩頂放踵,就是光頭赤腳,而且臉黑如墨,或是臉上有黑色的紋身。大師笑著看了看齊歡,說,這在天竺到西域一代,是典型的苦修者的形象。而且許多說法有相近處……你說你懷疑墨祖可能是西域的狄人,而我覺得,墨祖或就是我們天竺人。隻是我們天竺苦修的派係複雜,我不好判斷源自哪一家……

那日的震撼,齊歡至今也忘記不了。回來的路上,钜子回臉看他,全是笑意,拍了拍他的肩。钜子個子不高,他肩頭相當於钜子的頭頂,所以钜子一拍,他就把肩沉了下來,看起來很滑稽。钜子又笑了。

“良遠啊,我們是不是該往西域去一趟?”

“钜子真的相信那幹屍的說法?”

“我這個疑問存了很久了,去了可能才會知道。我輩墨者,不忍看著墨術分裂,當去那源頭處尋那根本的墨學,才能融合三家,歸本祛雜。”

“願與钜子同往!”

***

齊歡的淚不知不覺地下來了,用手一拂,卻什麼也沒有。淚或是在心裏的。

齊歡徒步走在通向西域深處的道路上,钜子早在九年前,已不在了。他在五年前布置了彭城那場驚天的刺殺,卻沒有得手,如今經由小公子的親自布局,楚王英已經伏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