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憑窗看著這個有些奇怪的城邦。
城市的東邊,火樹銀花,亮如白晝,車水馬龍;城市的西邊,有圍牆阻隔,燈火闌珊,平靜祥和。
“精絕王應該就躲在裏麵。”柳盆子指著西邊那一大片齊整的作坊屋頂。
“這地方也忒古怪,沒有王宮,沒有官署,走哪都是讓你買東西,那怎麼求見精絕王呢?”耿恭氣悶道。
班超一笑,“找不到他,就讓他找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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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團所住的超級客棧,名字叫“二度莊”,三層的圍樓,功能繁複——飯莊、賭場、妓院、客棧合為一體。
一樓是飯莊和一個巨大的廚房,二樓是妓院和演藝場所,三樓房間密集,宛如迷宮,正是客棧。而飯莊的下麵挖出了一個巨大的地下室,是一個開放的賭場。
賭場深埋地下,到處都是燈火,亮如白晝。據說是為了讓賭徒們在其中永不知日夜,意識不到時間的存在。
賭場大廳裏分布這八根柱子,外麵都圍了鐵網,形成了八個籠子,裏麵分別關有鷹鷲、虎豹、熊蟒……最中心的兩個籠子裏,左邊的有兩個幾乎赤裸的舞女在其中不停地扭動著她們的腰臀;右邊的有個身上畫滿色彩的昆侖奴,嘴裏不停地在噴出火焰,引起籠邊的人尖叫……
整個賭場盈溢著金錢傾瀉而下的聲音和欲望的味道。
這裏有密集壓縮的人生。
極度的積壓和極度的釋放,極度的快樂和極度的崩潰。
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焦慮。焦慮是快樂的推進器,期待和懸念被壓抑越久,迸發出的狂喜和絕望就越致命。
但隻有一個人在其中事不關己地斜靠在賭桌前,用一把小刀,修著指甲。那張俊美淡然的臉在一張張激奮變形的麵容裏,就像激流中礁石上停留的一隻修啄羽翼的白鳥,悠然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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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客也會帶些妓女下來,坐在自己腿上給手上的牌吹吹氣,或旖旎地喂些水果或烤肉。但現在這些勢力的妓女都嬉笑地圍攏在那個小白臉的身後。
“叫柳哥。”那人幾乎靠在了“肉”堆裏,早有女子接手幫他修指甲,也有人幫他揉著肩。
豪客們早就不豪了,如山的金銀財物,都堆在柳盆子的身邊。
現在桌前隻剩下柳盆子在和莊家對賭。其他的賭桌也沒人玩了,都圍在這裏看著這個風騷的賭客,賭他入局的第十九把。
前麵他是用一枚五銖錢入的局,連贏了十八把。
莊家早已滿臉帶汗,因為眼前的賭客永遠是全押,而目前他身前的身家已經三千金了。
他們賭的的是當時漢胡都流行的樗蒲,又叫“呼盧戲”,就是在特製的碗中擲入五枚骰子,最高的采數,叫“盧”,所以賭客在骰子還在碗中滾動時,皆連呼“盧!盧!盧!”
柳盆子耐心地等莊家投擲,那莊家在手裏把玩骰子半天了,就是扔不下去。圍觀的人開始起哄,莊家無奈,將手高高舉起……眾人都屏息起來。
“等一等,”有個沙啞的女聲響起來。大家尋聲望去,一個紫袍女子從旋轉樓梯上走下來。
女子身形很高,渾身罩在袍子裏,步態雍容。臉上帶著一個珠繡的蒙麵眼罩,能看出鼻子高挺,是個西域人。
“讓我來。”那女子說。莊家急忙躬身行禮,讓開位置。立即有兩個侍奴,將莊家座椅換了,並搭上孔雀毛的墊子。
“她是誰?”柳盆子把一個漢妓擁在身邊,輕聲問道。
那妓女用扇子擋了嘴,耳語道,“她就是二度莊的老板呀。”
“女老板呀?”柳盆子興致來了,“二度莊不是印清家族的嗎?”
“她就是印清家的二少奶奶。”
“那也隻能算是老板娘。”
“二少爺早不在了,而且這二度莊是她用嫁妝開的。”
“哦,那她不是好寂寞?”柳盆子笑。
“這裏可不是漢地,她呀,聽說養了好多小的……”
柳盆子也坐正身子,看那女子緩緩地坐在對麵,全場倒是肅然無聲。
珍珠眼罩的光澤也沒掩住那雙眼睛,柳盆子看見了令人驚豔的綠色眼瞳。
這綠眼婦人唇色鮮紅,勾出一彎笑意,“公子貴姓?”聲音雖沙啞,卻像撓人的刷子,動人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