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知道會這樣。
但是我無法接受。
豬棚內的牆壁上,好似被一桶桶的血水潑過似的,紅得觸目驚心。可讓我們感到痛苦的,卻不僅僅於此。
在棚內橫梁上,還懸掛著幾條被水泡到發白的小兒手臂,豬圈地麵上,正擺著一口架在燃氣爐上的大鐵鍋,鍋內正咕嚕嚕地冒著泡,不時會有煮爛的小手小腳飄起來,在沸水中擁擠著戳出一截骨茬。
剛才跑掉的那兩個男人,想用這種近乎變態的方式,將受害者殘留在此地的證據銷毀幹淨。
我不想再看到這樣的畫麵,可即便將雙眼閉緊,那些殘酷至極的畫麵,便在我的腦海裏真實而又細致地上演著。
我終於忍不住了,扶著李茗柔細的肩膀,將綠色的膽汁都吐了出來。
那種被渲染到極致的恐怖場景,其實最讓我深受打擊的,是無處不在的絕望。
被殘酷虐待時的絕望。
對這個世界的絕望。
那些沒手沒腳,隻能在地上爬行——請原諒我用這個詞——前進的小生命,其實是一個一個被施了酷刑的可憐孩子啊!
我現在恨自己,沒有在當天晚上,幫助他們脫離苦海,隻是用石頭敲碎了施暴者的車窗玻璃,拖延了一點點的時間,可那有什麼用呢?
到最後,他們還是被抓回去了啊
秦紅素給我留言,說我表現得不錯,也是因為我作為一個成年男性,為他們貢獻了綿薄之力吧。
但可惜,我仍舊沒辦法原諒自己的懦弱與自私。
如果,我再強一點,強到秦紅素那個層次,再勇敢一點,勇敢到不再畏懼死亡,那些孩子是否在當天夜裏就能獲救了呢?
我猜想,豐盈村就像一個巨大的犯罪工廠,這裏麵有許多讓人為之膽寒的陰謀詭計,也有讓人束手無策的犯罪流程,秦紅素知道他們做了什麼,卻無法收集足夠的證據給他們定罪吧。
畢竟,這是一個隻要有可疑人士出現,就會讓所有村民提高警惕,像防狼一樣防著的罪犯窩點。
就像我最初來時的那樣,每一個村民看向我的眼神裏,似乎都蘊藏著要將我碎屍萬段的莫名恨意。
“莊生,莊生?”
李茗的呼喚,漸漸讓我回過神兒來。
我扭頭一看,隻見二毛和小亮繃著臉強忍著痛楚,用手機攝錄著豬棚內的淒慘景象。
“有了這些證據,警方來現場查一下dna,就能給這幫變態定罪了。”林清不顧髒亂地坐在地上,氣喘籲籲地說。
實際上,豐盈村遍地罪惡,若真想收集證據還是很容易的,以秦紅素的能力,為什麼遲遲拖到現在呢?
“能定罪,可是,能定幾個人的罪呢?”李茗一席話,讓我驀然醒悟。
是啊,豐盈村裏每一個人的雙手都沾滿血腥,每一雙眼睛都目睹過殘忍的酷刑,每一雙腳都涉足過溢滿罪惡的泥潭。
僅憑少數幾個證據,是不可能把所有罪犯一網打盡的。
如果秦紅素也抱有著同樣的想法,那僅憑她個人之力,信心又從何而來呢?
“不許拍照!把手機放下!”
豬場正門處傳來一聲沉喝,我們扭頭看過去,隻見逃出去的那個男人又折返回來,身後跟著另外三個人。
他們手持棍棒和片刀,來勢洶洶。我們本應避其鋒芒,先保護好手裏僅有的那份證據,再尋求合適的機會反擊。
可是,豬棚內的淒慘景象,給我們帶來了視覺和心理上的強烈衝擊。
再次見到這幫畜生之後,我隻覺胸腔裏像是有火在燃燒,與同學們對視了一眼,仿佛捕捉到了彼此眼中的仇恨似的,我們勿需多說,隨手拿起身邊最近的東西,或是攪食棍,或是鐵鍬,或是糞勺。
對麵有個男人一聲冷笑:“媽的,一幫廢物也想逞英雄!”
“身上沒傷的那個留給我,老子被他陰了,這回可得好好陪他練一練。”出手狠辣無情的腰子,竟然也在其中。
另外兩個人也在罵罵咧咧著,其神態和語氣,似乎根本不把我們當一回事。
他們都是雙手沾滿血腥的人,冷傲的氣質、陰鷙的雙眼、仿佛隨手都敢下狠手的姿態,對比我們這些在都市職場裏摸爬滾打的打工仔,確實有著天壤之別。
可是,我們的脆弱和不自信,早就被心中的怒火燃成灰燼。
“你們今天一個都別想走!”二毛第一個衝了出去。
他手裏拎著用來攪拌豬食的棍子,陰雲下血淋淋的光頭觸目驚心,卻流露出一種絕不回頭的堅定。
我被他的氣勢感染到了,抓著折疊椅緊跟著他時,小亮卻已“後發先至”,跑到了我們的前麵。
就連傷痕累累的林清,身材瘦削的李茗都各握著一樣東西加入了戰團。
小亮像條瘋狗似的,肩膀上挨了兩棍子,卻硬是咬牙死挺,將手裏的糞勺敲在了曾踹他一腳的那個男人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