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曉偉明白了我的意思,貓著腰往車裏鑽,“上上上,你著急回去拉屎啊?崔景國大喜的日子還淨整幺蛾子!”
林清是個聰明人,而且跟我一樣敏感多疑,他見到我這番表現,臉色登時就變了,手裏捧著的煙花爆竹往大馬路上一丟,在何曉偉之前擠進了副駕駛。
“出事了?”他問。
“不知道。也許,是我們多心了吧。”我踩油門換擋加速,商務車從一群摩的司機中間穿過,俯衝下通往豐盈村的坡道,一路上毫不加速。我根本不擔心會有家禽土狗從路邊躥出來,撞到我的車前。
因為在進入豐盈村的地界之前,要經過很長一段路的稻田地和蓮花池,如果不是一歪頭就能看見小鎮公路在樹林掩映中通向市區,恐怕這地方偏僻寂靜得會讓人以為到了另一個世界。
幾天前豐盈村還可以用“十室九空”這個形容詞,現在隻怕除了崔景國的家裏還有點人氣,其他地方都給孤魂野鬼住了。
“你們?多心?另一個是李茗嗎?”林清最善於撕開表象看到本質,就好像他對待生活像是對待手中的每一幅畫,從濃烈的色彩中甄別出最初的線條。
“二毛、小亮、李茗,還有我們三個,全都被崔景國支使出來,是因為他又想搞事?”
林清的腦子動得很快。
“靠,胡扯吧,那麼多人都被抓進監獄了,又沒他什麼事,他還想摻和什麼啊,有病啊?”何曉偉眉頭緊皺,伸手揪著下巴上已泛出青色的淡淡胡茬。
“我想,他要做的,或許超出我們的想象,”我說完又用力地搖了搖頭,仿佛要將腦海中的胡思亂想甩出去似的,“我寧願是自己瘋了。”
我以為,沒有人能聽懂這句話中的沉重之意。可林清和何曉偉卻同時屏住呼吸,沉默不語。
車內空氣凝固,氣壓驟降,像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駛過一大片蓮花池和稻田地後,經過“長張高速公路”下的橋洞,再繞過大片密集的竹山林,豐盈村的第一棟三層小樓,就會在地平線的最遠端露個尖角,漸漸出現在我們的視線裏。
然而在那之前,我們率先看見了一行黑煙,繚繞著直升天空。
我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了。
“加快速度!”林清大吼。
“還加速?我特麼都要從天窗裏彈出去了!”何曉偉坐在後排,還不清楚狀況。
可是,還沒等我們駛出那片竹山林,眼前的景象已經變了。
在層疊茂密的竹林裏,那些肉眼難以辨清的葉子縫隙間,投射過來的已不是早晨初升的金光,而是一條條扭動如蟲子似的黑影。
初冬微風,吹得葉子嘩啦啦碎響,那些影子扭動的幅度更大了。但我知道,那不是什麼蟲子,而是視線穿過葉間縫隙後,所能見到的一縷縷直衝天空的黑煙。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林清嘴唇哆嗦著,一直碎碎念,他既像是在哀悼,又像是在祈禱。
何曉偉在後排正襟危坐,臉上表情蒼白。
我想他不會聰明到猜出了什麼,隻是被車內壓抑的氣氛搞得有點害怕罷了。
風猛然變大了,從車窗縫隙裏吹進來,濕冷的潮氣讓我的頭皮一陣發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