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東西滑膩膩冰涼涼,像是沾了鼻涕的薄膜,而且體積不小。
我好奇心重,拿起來湊到眼前一看,才看清它輕薄得近乎透明,視線能穿透它看到樹林中即將熄滅的火焰。
“拿它幹什麼!快丟掉!”林清似乎想控製下自己的嗓門,可又因為激動使嗓音特別尖銳,在那男人的哭喊聲中像針一樣我的耳朵裏。
我下意識地將它丟出去。
那張薄膜搭在草莖間,夜風拂過,它先展開來,又一點點地滑下去,無聲地落入荒草堆的陰影中,再也看不到了。
“媽的,你丟哪兒去了?”
這一次林清的聲音很小,仿佛稍大一點,就會驚動猴山上的孤魂野鬼。
“應該是順著山坡滾下去了,但有草擋著,應該滾不遠,”我將摸過那張薄膜的手指在草葉間胡亂擦著,心中惶惶不安地瞥了林清一眼,“怎麼,你又想讓我撿回來?”
林清沉默了。
其實我明白他在想什麼。
那張被我撿起來又丟出去的,沾著滑膩粘液的薄膜,其實更像一張皮,一張切剝完整看不出半點縫線的皮。
當它在草莖間短暫展開的一刹那,我隱隱約約看出,它有頭部,有軀幹,還有四肢,看體型大小,應該是某種小巧的哺乳動物。
豐盈村的經曆讓我多想了一層。
那張皮會不會是一張人皮呢?
樹林中無數吊掛的屍體,隨手丟在草叢中的人皮,提著紙燈籠的男人嘶喊著“你別回來啦”,這一切就像是將各種恐怖場景堆疊到一起的國外電影,到最後主角死翹翹了也沒個清晰的脈絡,將故事推向結局。
我的經曆,也會是這樣的嗎?
或許在某一天,我和林清的房門被人撬開,四大家族的打手拎著錘子,像拍蒜一樣將我們打得稀巴爛。
李茗會在我故去的悲痛中,依舊躺在病床上靜候步步逼近的死神。
崔景國摟著沙心柔在某一處海灘曬著太陽逍遙法外。
這世間的罪惡不曾因我們而變少,卻因我們而變多。
“草,想什麼呢?趕緊撤啊!”林清用手肘撞了下我的左肋,力道略重,讓我一陣鑽心的疼。
他抬手向猴山下一指,我扭頭看去,渾身的血液幾乎要倒流了似的,腦子裏一陣眩暈。
就在我發怔的時候,山坡下的街道上,突然彙聚了一大批人,在昏黃暗淡的路燈光裏,我能夠清晰地看到,他們全都提著安葬死人時用的紙燈籠。
到了起坡處,那些人像商量好了似的,先從兜裏掏出一樣東西,用繩子捆緊了吊在紙燈籠上。
其中有個人握著的小東西竟然撲騰了起來,遠遠傳來幾聲啾鳴,很像是還沒學會飛翔的雛鳥。
那人拽住繩子兩端用力一勒,啾鳴聲戛然而止,小東西仿佛凝固了似的,一動不動。
他們把那玩意兒拴在紙燈籠上,又將繩頭點燃是何意思?
我雖然知曉不少禁/忌之說,可隻局限在屋宅、工廠、拆遷、重建等等涉及到建築的行業範圍內。
對他們這種不倫不類的做法,當真無法理解。
還沒等我仔細琢磨,林清扯著我就跑。
猴山似乎隻有一條坡道進出,其餘地方不是陡峭的山壁,就是連綿起伏的林海。
我們不能下山,也不敢貿然鑽林,便選了一處更偏僻的所在躲了起來,等到那些人全部提著紙燈籠鑽進樹林裏,我們才在一聲聲“你別回來啦”的淒厲嘶喊聲中,順著坡道向山下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