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勞心了這麼多年,亦該好好休息休息了。
這份休息應該是永久的不要醒來,但,聽太醫的意思,竟還有醒來的一線希望。
這讓她心裏不悅,麵上,卻仍得扮做憂心忡忡的樣子。
一旦醒來,恐怕,這事的處置就不會這麼簡單了。
是的,這事的處置,僅是她吩咐將大典前清掃布置的宮人悉數仗斃了,算是最後的交代。
源於,負責調查蠶匾墜落的審訊司查了一個結果奉了上來,說是由於今年冬日特別冷,導致本築巢於樹丫的烏鴉都將巢築到了殿內,而慶豐殿一年僅開一次,更成了烏鴉的摯愛,平時這些烏鴉又愛亂叼一些宮人的東西,如此,堆壓在巢內,恰是生生地把蠶匾壓塌了。
此事本來可以避免,因著當值清掃布置的宮人隻將蠶匾的積灰每日用撣子掃了,不曾細看,挑築在匾和梁間的鴉巢,才釀成了這次的意外。
不早一步,也不晚一步,偏是太後行至那處時,方釀成的意外。
在她抱起太後的時候,一個大大的鴉巢終是撐不住,從倚附的另一側梁壁墜落,裏麵,除了幾隻嗷嗷待哺的小鳥外,還有形形色色叼來的東西。
這,成為她旋即吩咐審訊司從鴉巢查起的因由。
對按著她的意思,去查的審訊司出來的調查結果自然是滿意的。
而那些被仗斃的宮人不過是替死鬼罷了。
鴉巢裏的東西,可以是烏鴉叼的,也可以是人為放的。
那匾額自承不住這份量,早就將墜未墜,不過是有一根粗繩暫時縛住罷了,隻待太後步到匾下,將那根繩一撤,注重儀態端莊,走得那麼慢的太後,自是避無可避。
這一切,隻要納蘭祿出人,不會很難。
所以,太後不醒來,等到軒轅聿回宮,早成了定數,再查都是查不到昔日的證據了。
因為,西侍中在前朝聲稱,若將太後昏迷一事告於皇上,在我朝將士初戰大捷,即將再戰之際,恐隻會分了皇上的心,讓皇上牽掛太後的傷勢,心神不安。所以,這一事,是壓著,並沒有往杭京送的。
但,太後一旦醒來,這事必不會這麼著就過去了。
一如那晚,太後該是察覺到了什麼,那些水漬,她疏忽了,精明如太後確是不會疏忽的。
而先下手為強的道理,她懂。
就這麼送老婆子上路,是她本來的計劃,隻是,這老婆子的命,確是太硬了。
這麼想時,她的臉上偏是還要扮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真難。
她疾步行到太後的榻前,借著宮人隻伺立在一側,稍轉了臉,確定沒有誰看得到她表情時,唇邊方露出一抹冷冷的笑意。
手執起太後垂在一旁,僵硬無比的手,甫啟唇,語音裏卻是帶著哀泣的味道:
“太後,臣妾該怎麼做,您才能醒來呢?皇上若回來,知道您這樣,該怎麼是好,都是臣妾的錯,臣妾該代您站到那蠶匾下才是。
太後,仿似沉睡一樣,對於她的這般哀泣沒有絲毫的反映,先前的兩日,同樣是這般沒有反映。
心裏,浮起一絲的煩躁,相執的手上,小指的護甲尖尖,便不自禁地狠狠戳進太後的手心,她戴的是孔雀石的護甲,甲尖比一般的護甲要尖利,這一戳,待她回神時,已瞧到,太後的手心,被戳出一個小小的口子,接著,便是一縷細細鮮血滲了出來。
可,太後的神色依舊是平靜的,連一點點的蹙眉都不曾有。
她的心,稍鬆了下,借著執絹擦拭淚水,隻把太後手心的血跡一並擦了。這個角度,不會有人看到,這麼小的傷口,也很快就會收攏,不過,刺進去的時候,會很痛罷了。
這麼痛,都沒反映,看來,短期內不會再醒了吧。
隻是,她卻仍是無法安下心來。
先下手為強,若不斬草除根,必為後患。
她,還是不能存一點點的慈悲。
“皇後娘娘,太後娘娘一定會安然醒來的,請皇後娘娘莫要太過悲切,對腹中皇嗣不好。”莫梅在旁諫言道。
“嗯,梅姑姑,本宮曉得。”
這當口,殿外傳來閔煙的稟報聲:
“皇後娘娘,榮王駕到。”
西藺姝放下執起太後的手,輕柔地替太後掖好錦被,方走出殿去。
殿外,榮王已從奶媽手中抱過軒轅宸,見到西藺姝出殿,僅是微屈了下身,算是見禮。
西藺姝知道榮王的身份金貴,畢竟是先帝的叔叔,輩份在諸親王裏,是最高的,自然,見了她無須多禮,哪怕如今,榮王漸不理朝中之事,但,對於她的切身利益來說,卻是一個阻障。譬如,朝中曾主張立嫡不立長的言論,就生生地是被榮王所駁了。
對於這個老家夥,既然自請去頤景行宮,倒不如讓她一並送他一程吧。
“榮王殿下今日就要抱宸兒往行宮麼?”西藺姝徐徐上前,看了一眼繈褓裏兀自酣睡的奶娃兒,一張小臉還那麼皺,真是難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