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西施看著正在吃飯的雨軒,不禁覺得女兒長得愈發的標致。無論放在哪兒,頂頂是個美人兒,她認為確實比起年輕時的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她燕子西施可是全南朝公認的美女,而她的命運卻是全南朝最悲苦的。她相信命運的輪回,即便如此心有餘悸,她決心死也不能讓雨軒重蹈母親的覆轍。她看著手中的六合彩圖,忽然一個可怕的念頭閃到她的跟前。她說:
“那個小夥子,是你的同班同學嗎?”
雨軒心裏撲通一下,媽是指晧熙--吳晧熙嗎?她說:
“不……不是,他是誌誠哥的朋友。”
“也是你們學校的?”
“嗯……”
“他看起來很有錢--”她故意瞟了女兒一眼。
雨軒言不由衷地說:“我,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媽媽冷笑道,“我看他很有錢,從衣著到儀表,真是與眾不同。單單那身衣服,雖然款式單一,但一看就知道是高檔貨,還是我從來沒見過的高檔貨。應該是純進口,國內買不到的那種。我見過的那些有錢人家的孩子完全跟他不在同一個檔次上,如果說他們是暴發戶的兒子,那這小子就是翩翩風度的貴公子--他叫什麼名字?”
“吳,吳晧熙!”如果不是先入為主的偏見,雨軒覺得自己也會心動的:他帥氣的外表充滿陽光活力,給予人一種真誠的感覺--
“還有那隻手表,”媽媽活龍活現叫起來,“一看就知道是高級貨,這小子真有錢。幾年前我在深圳見過的那些大富豪,他們戴的手表,瑞士純進口的,也比他現在戴的這個差多了。那時候一隻就幾萬塊啊!好小子--”
雨軒麵色發青,嘴巴不停發抖,驟然間全身一陣顫栗,忍不住重重打了一個寒噤。“深圳”二字已經把她的心傷得太深了,甚至於到了刮骨吸髓的地步。此時她就像一顆搖搖欲墜的稻穀,被母親用一把鋒利的鐮刀割成兩段,毫不留情。
燕子看著女兒出乎意料的反應,發現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比如“深圳”二字。她站立起來,冷冰冰往樓上走去。
瞅著母親遠去的身影,雨軒波瀾起伏的內心怎麼都安靜不下來。就在幾年前,深圳--有人說爸爸在深圳發大財了。她死都不願相信,一定是謠言,惡毒的謠言。在作為女兒特有的印象裏,爸爸是那樣和藹可親。她對自己說:爸爸要是發財了一定會回家的!她常常夢到父親出錢出力支援家鄉建設,跪求家鄉父老的原諒,而大家都原諒了他,寬恕了他的罪過。
“深圳”,媽媽為什麼說得那麼若無其事?十年前,爸爸拋棄了他們,逃去了深圳;後來媽媽拋棄了他們,也跑去了深圳。她寧願相信媽媽跑去深圳是為了尋找爸爸,而不是她所說的是為了掙錢養家。“深圳”,就是她的夢魘!
她吃不下,洗涮好餐具後就上樓清理房間,無意間她翻出一件幾年前買的粉紅色連衣裙,不覺笑了起來。看來現在已經穿不下去了。記得在村公所門前的地攤上買這件衣服時,誌誠和阿嬤也在場。那時她鍾意粉紅色的連衣裙,而媽媽卻要那件深紅色的外套,說等到過年可以當新衣服穿,簡直是撿到的便宜貨。
“現在是夏天啊,阿姨!”
誌誠哥的表情似乎是在說“阿姨你有沒有腦子?”,後來阿嬤也過來幫腔,媽媽最終就買下了這件連衣裙--她的摯愛,她發誓要把這件連衣裙珍藏一輩子,作為全家寶傳承下去。
辛虧有誌誠哥,她才擁有這件“傳家寶”。忽然她想起媽媽的“乘龍快婿”。誌誠哥可曾經是媽媽未來女婿的頭號目標:人品好,性格溫順,將來頂頂的妻管嚴,最佳女婿的不二人選。但是沒過多久,當媽媽弄清楚了誌誠家看似富有,不過隻是小康水平而已,誌誠立馬被踢出了前十位置。
南朝鄉確實有不少大富豪。有在廣州深圳搞房地產的,有開科技公司的,還有一個上市公司的大老板。這些大富豪,燕子個個都認識。她常常說“要不是改革開放,他們全是賤民”。他們有幸沐浴到改革開放的春風,而功成名就、富甲一方。這些富豪的子女難得在二月份家鄉祭祖大典時出現一次,燕子總能抓住時機狠狠細心觀察一番。
雨生雨鵬要是能娶到他們的女兒,該有多好啊?畢竟她識趣地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但雨軒還是有可能嫁入豪門的。她想天底下有哪一個富豪不喜歡美女?後來燕子得出結論,除了美貌,還必須匹配學曆,於是母親決心死也要把女兒弄到深圳廣州讀大學。
雨軒看著鏡子,剛剛的笑容已經消失不見。媽媽時常在麵館裏吹噓她未來女婿多麼的有錢、老丈人多麼的厲害。“你們等著瞧好了”,“到時別後悔”,“哈哈哈”的笑聲常常弄得雨軒連頭都抬不起來。直至有一天雨生氣得把自己的母親痛罵一頓後,她方才收斂一些,然而雨生一旦不在場,她又故病複發似的滔滔不絕起來。
“如果不是他們那個死鬼老爹,我也不用這麼操心,”她忿忿不平地大嚷大叫,“他要不跑的話,憑那能力,他現在也是頂級富豪,”又若有所思地低聲說,“不過,他現在可能也是頂頂的大富豪!該死的老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