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晧熙有些許失望的是,雨軒和天佳並沒有發現他的存在。她們對此一無所知。雖然他伸長脖子、把頭舉得高高,滿心期待得到她眸子的垂憐,但是她一進教室就往自己的座位走去,並沒有注意到他。就連天佳和謝小娜也沒發現他。他第一次顯得那麼不起眼。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他走到哪總能刮起一陣旋風。他自我安慰說,大概是雨軒太過光芒了,以致把他吳晧熙比了下去。
他想起曾經口無遮攔地指責同班同學是一群隻會俯首聽命而沒有自我的軟體動物。按他的說法,叫做“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和“十足的書呆子”。在認識誌誠他們之前他幾乎沒有任何朋友,形單影隻,人人都是陌路生人,直至誌誠他們三人出現在他麵前。現在他來到了一個新的班級,充滿希望和期待。他想,他們不是學習的機器,而是思考的巨人……
賈老師準時來到教室,起立,老師好、同學們好,坐下,之後點名,每節課不同的老師都在重複相同的程序。然後他開始介紹新同學。當他喊出“吳晧熙”三個字時,雨軒與天佳麵麵相看,兩人差點叫了起來,倒是謝小娜按捺不住先叫出聲。大家不約而同轉頭朝後麵望去:吳晧熙氣宇昂昂屹立在黑板畫的前頭,上麵是一片浩瀚的太空,漂浮著五光十色的星球。
教室裏頓時引起了一陣騷動,特別是不少女生激動得合不攏嘴,徑自往後伸長脖頸,甚至站立起來。天佳抑製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在她眼裏吳晧熙永遠是個長不大的調皮孩子,不過心地倒也真誠,這回雨軒不會感到不自在吧?她看著雨軒眉宇間沒有半點驚恐和怨氣,而是羞澀地低著頭看起了課本,便安下心來。她的好姐妹似乎發生了一些微妙變化,她想,耗子那一刀真沒白挨。
她伸出一隻手握住了雨軒的右手,輕聲說:
“別擔心,他不敢對你怎麼樣的,還有我呢!”
“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雨軒笑著說。
天佳能感覺到雨軒的笑靨滿是淡淡的溫馨。她希望晧熙能夠記住她的忠告,努力成為跟雨軒一樣的人,慢慢理解她,讀懂她。耗子行的,她對他信心滿滿。
晧熙沒有讓天佳和雨軒失望。自從他踏進曆史班那一刻開始,他就沒有主動跟雨軒說過一句話。在引人注目的公共場所他總能恰到好處地跟她保持適當的距離,點點頭,轉動下眼球,彼此間便心領神會,既不引來別人的非議,又能親眼目睹她的風采。即便在人煙稀少的地方,他更是以身作則,隻要能與她對視幾眼就心滿意足了。隻有在剩下他們兩個人時,或者天佳在場時,他才敢來到她的身旁,主動跟她說說話,談談學習方麵的一些問題,僅此而已。
自從來到雨軒的身邊,與她同處一個屋簷下,他變得認真學習起來,甚至到了熱愛學習的程度,有時居然還會感歎時光飛逝,自己卻一事無成。這些所感所想在以往的日子裏是絕無僅有的。除數學和化學以外的其他科目,特別是文科科目,他基本能自學自通,而對傷腦筋的函數和化學方程式,他天生有一副厚臉皮,總能不恥下問、虛心請教。哪怕對方言語中夾雜些嘲諷和不屑,他照樣能保持心安理得的心態。
對他而言,最容易學的就是曆史了。從古代史、近現代史到世界史,賈老師不過照本宣科而已,其實每人手中的一本輔導書就遠遠勝過賈老師的喋喋不休。現在他連輔導書上的講解和標準答案也不以為然。他對中國近現代史非常感興趣,對“晚清中興名臣”了如指掌,他的曆史認識跟教科書裏的照本宣科大相徑庭。
晧熙深知不能因為在誌誠家的書櫃上多看了幾本曆史著作,便可大言不慚到挑戰老師的絕對權威。可是一聽到賈老師別扭奇怪的聲調,他就渾身不舒坦。他知道全班的同學們早就受夠了,不過隱忍不言罷了,學生的自由思維終歸抵不過老師的絕對權威。
有一次賈老師點了他的名,他才意識到這是第一次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雖然他在曆史班已學習了將近兩個月。
“李鴻章是賣國賊嗎?”賈老師又在重複這個老掉牙的問題。
“不是。”晧熙喉音嘹亮地說道。
“不是?你確定?”賈老師對有人不按套路出牌,甚是驚訝。
“確定!”晧熙堅決地說,“如果他是賣國賊,那我們都是漢奸。”
“與西方列強簽訂那麼多不平等條約,全都是他的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