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建國兩兄弟的父親之葬禮可謂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簡直是人間珍奇。出殯當天,單單和尚就有八十一個、尼姑四十九個,陪行人員有一千多人,第一次需要政府出動警車維持秩序,鄉長說這是政府派員護送老人上天,天大的殊榮啊!確實,這場前所未有的葬禮足以讓整個南朝鄉的村民們津津樂道幾百年。
收到紙儀金如當事人所預料的那樣,將近六十萬!理事人看著賬本久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確實前所未聞。按習俗,女兒包的紙儀金全收,其他宗親好友包的紙儀金則按親屬遠近收取兩到八成,幾個外省的遠房親戚除了全數退回,還得回禮兩成他們所包的紙儀金。紙儀金包得最多的是吳董事長生意上的幾個重要夥伴,單單深圳陳氏集團的陳董事長就托人送來一張銀行卡,上麵寫著“人民幣六十一萬”!按禮俗,收了四成,退回去六成。其餘的少則二十一元,多則五百一十元。
晧熙等到出殯的前一天才來到祠堂,雨軒沒有同行而是留在中央公館。他不是不願來,而是不敢來。他害怕看到那張臉--爺爺的那張臉,非常害怕一看這張臉便會抑製不住痛哭流涕,非常害怕眾人會用怪異的眼光盯視著他不放。
但是他錯了。當他站在父親身後,看著父親倒拿著一雙紅色筷子給躺在冰櫃棺材裏的爺爺喂米飯和黑糖時,他竟然毫無感觸,心底平靜得如死水一般,強風再猛,也吹不皺死水灘一點漣漪!
相反讓晧熙倍感厭煩的除了“做功德”的繁文縟節,就是七大姑八大婆的嘰嘰喳喳。他剛跨進祠堂一步就被一大群婦人團團圍住,他的人生中一下子冒出了三個親姑姑和數不清的表妹表哥表弟、伯嬸叔嬸,還要一一地叫上一句:叔公好,伯公好……往往這個時候都得吳夫人“咳”的一聲才能幫他解圍。
然而他心中時常一陣暗喜。原來他的出現之所以引起轟動除了他是吳董事長的獨生子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他的美貌和氣質。“天然的帥哥”“美男子”“比某某人帥多了”--表姐妹們這些竊竊私語,確實讓自己壓抑的心情好受了許多。
“雨軒真是命好!”伯嬸說,“燕子要是知道豈不是要蹦躂起來?”
“那還不得掀翻天!哼!”
晧熙看著眼前這兩個中年婦人怒火中燒。伯嬸,就是那個給爺爺三根爛香蕉當夥食的阿甘媽媽!姑姑,就是那個賣掉爺爺名下一間屋子、冬天給爺爺洗冷水澡的親女兒!
他握緊拳頭,真想狠狠揍一下這兩個該死的賤人,是男人的話至少得給她們一巴掌!每當怒火難掩、六神無主,他便想起雨軒,千方百計跟想雨軒,想一切跟她有關的人和事,想他們的過去、憧憬美好的未來。他想了雨軒的一句話,並將原話中的“他們”改成“你們”親口說出來。
“難道你們不怕天道輪回、因果報應嗎?”他大聲說出來,引得周邊所有人驚訝得目瞪口呆,“難道你們不怕天道輪回和因果報應嗎?”他再重複一句,“天道輪回,因果報應,難道你們真的不怕嗎?”
族長和理事人向他報以讚許的目光,族長更是差點舉起大拇指來。吳夫人連“咳”幾聲才結束這令人尷尬的靜默;雖然祠堂外麵鑼鼓震天,熱鬧非凡,但吳夫人的咳嗽聲總能叫所有鄉下人心驚膽破。
這時晧熙的大伯父看了一下賬本,“哇”地一聲大叫起來;他老婆接過賬本,用手指頭一個一個地數,嚇得兩排牙齒直打顫。鄉下人還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麼長長的數字。吳建國對弟弟說:“按照禮俗,剩餘的紙儀金必須分了!”
沒等吳建軍回答,理事人說:
“建軍說所有紙儀金捐給全鄉所有的祠堂。”
“放屁!我還沒同意呢!”吳建國差點從木凳子上跳起來。
“憑什麼!”阿甘媽媽大喊大叫,“這錢我們也有份的!”
吳董事長懶得搭理他們,對他們根本無話可說;晧熙的媽媽便適時展現出她作為董事長夫人的威風來,在這之前她幾乎沒說一句話,因為她打心底不屑跟農村人為伍。
“請問,你們家出過多少錢?”夫人氣度非凡地冷笑道,“單單請了和尚和尼姑就花了整整十萬,聽清楚了十萬。‘做功德’用的金尊佛像和兩尊觀世音菩薩,可不是租來的,是我家先生親自到保山寺請方丈大師開光,萬裏迢迢送過來的,整個路程下來又是十幾萬元。這次參與出殯的所有人員,一千多號人,無論貴賤成年每人一條中華煙,總共花掉四十多萬。此外其他費用,諸如那十幾個陪哭的老女人,可都是從外省重金聘來的,還有紙別墅紙電視,汽車、收音機、飛機等等,還有三頓大餐,餐餐有龍蝦螃蟹……等等,林林總總又是幾十萬。哦,還有就是保山寺那塊風水,十幾年前我先生就花了二十萬把它買下來,這筆錢還是沒有算進去的。你們最好把賬本看清楚,總支出已經超過一百三十萬,減去紙儀金--我們說六十萬好了,缺口還有七十萬呢。怎麼辦好?這七十萬該怎麼辦?我們分了吧,每家分擔三十五萬,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