晧熙靜心地聆聽著雨軒真誠的話語,心中忍不住暗笑幾聲。眼前這個懵懂少女著實可愛極了,她的心地太過善良,乃至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她跟他一樣涉世未深,卻比她更容易受到假象的迷惑。因此,這個女人太容易受到傷害,傷害過後便是長到不能再長、深到不能再深的傷痕永伴她的一生。
晧熙歎了一口氣,深情脈脈地凝視著於她滿是愛意的眼眸,心中自然不是滋味。他決定暫時不要跟她道明真相--忽然轉念一想,也許雨軒說得對:他的父親是一名正直的企業家。
“但願他是個好人。”晧熙笑著說,“你先去休息吧。我上樓跟我爸爸談談,希望--懇求他親自下鄉去給那些村官做做思想工作。”
“好好說,我真怕你一上來就會動氣。”
“不會,我答應你,我絕對不動氣,我一定好好說。”
“我相信你,晧熙。”
“你先去休息,不要太晚睡。”
他敞開胸懷抱住她,靜靜地說:
“先去睡吧,讓我看著你的背影離開,我才會放心。”
雨軒離開他的懷抱,對著他的眼眸微微一笑,轉身便走開了。晧熙等她走完不久,疾步來到了父母的臥室。他敲了幾下房門,不等裏頭發話就走了進去。
夫人熱情地迎上來拉住他的手掌,好像他們母子闊別了十八年一樣。
“等你爸的鋼鐵廠步入正軌,我們就回深圳去。”她轉頭對丈夫說,“我已經吩咐趙管家派人把深圳的別墅打理幹淨,等你高考完我們就回去。晧熙,”她麵露愧疚之情,“我們對不起你。為了這個鋼鐵廠,你不得不跟我們一起轉學到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請原諒我說粗話了,”她向丈夫眨了眨眼,“這陣時間真是難為你。還好苦日子快到盡頭了,我們一家人可以安安心心回深圳老家了。”
晧熙一開始著急地想問起鋼鐵廠的事情,但一看到媽媽充滿母性柔情的臉龐,他實在不忍打斷她說話。今晚她第一次像一個母親跟自己的孩兒說話那樣在他麵前娓娓道來,他竟一時半會激動得感到心涼,繼而隱隱心痛。
“如果不是這個鋼鐵廠,我們也就不會離開深圳。”她繼續說,“不過孩子,離開隻是暫時的,爸爸媽媽完全沒有騙你。我們就要離開這裏了。”
“媽,”晧熙說,“我知道你今晚心情很好,因為我們快要回深圳了。我也想外婆,特別特別地想。但是,南朝也挺好的,那是美麗的鄉村,我的故鄉,南朝才是我們的老家--”
“不準你這麼說,你和你父親跟這個什麼南朝村沒有半點關係,一點關係也沒有。記住:你們父子兩人以後不許在我麵前提到‘南朝’這兩個字!”
這位母親收起了柔情和笑靨,空剩下一副冰涼冷酷的嘴臉。一瞬間她便恢複了原形。晧熙不想跟自己的母親多說什麼,轉頭瞅著正在看報紙的父親,半晌才刻意擠出一個“爸”字,而他的爸爸卻連頭也不抬一下,吭也不吭一聲,繼續不動聲色地盯著報紙。他冷冷地說道:
“南朝鄉的土地拆遷,你究竟買通了多少官員?”
他的母親驚訝得張口結舌,一時說不上話來;他的父親微微抬起頭,瞄了兒子一眼,繼續泰然自若地看報紙。
“想必你很清楚村民們的抗爭,你的鋼鐵廠已經是朝不保夕。”晧熙吸了一口氣,他需要勇氣確保自己能夠繼續說下去,“再這樣下去,你會--鋼鐵廠遲早會完蛋的。”
“想不到我兒子也會運用成語了--‘朝不保夕’,這都是小雨的功勞。”
“你說得沒錯,沒有雨軒還真就沒有今天的我。”他略微頓了頓,“但是吳雨軒太善良,至今她還傻傻地以為吳董事長是一位了不起的正直的企業家,熱心公益,工作勤勉,令人欽佩。她太天真了,傻乎乎地以為全部都是貪官的錯,一昧以為是村官們的貪得無厭造成了現在的局麵。雨軒居然要我懇求自己的父親屈身到鄉下給村官們做做思想工作,讓他們改邪歸正。你不覺得很搞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