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大家所預見的那樣,晧熙和誌誠的高考成績剛好比二本B線多出幾分,雙雙被廣州一所民辦學院海濱學院錄取,奕瑀考上了中大,天佳考上了廣州大學。
“我哥呢?”雨軒著急地等著晧熙說話。
“複旦大學,”他興高采烈地喊起來。
“你怎麼知道的?”
“傻瓜,不是寫在上麵嗎?你看,”
雨軒朝牆壁上的黑板看去,上麵貼著一張紅色的“光榮榜”,第三行寫著:第三名吳雨生複旦大學醫學院。
她不由深吸了一口氣,眼角泛紅,就快流下淚水了。她哥哥四年後就要成為一名救死扶傷的醫生,這是她家莫大的榮光。雖然跟北大清華失之交臂,但在妹妹的心目中哥哥依然是最棒的。
可是雨軒心中的不安感還是無法完全消散,一會兒是為哥哥未來四年的大學學費發愁,一會兒是抑製不住地胡亂揣摩身邊這個男人的心思。他們每個人都能切身地感受到一種異樣甚至是詭異的氣氛籠罩在他們的周圍。老師們對晧熙避而不見,有的老師甚至對晧熙的問候聽而不聞,比如過去一向對他關懷備至的黃校長直接站在遠處朝他伸出一對空蕩蕩的手掌心,示意他不要靠近過去。
“不要泄氣。”奕瑀說,“這個世道就是這樣現實和勢利。如果有一天我爸被抓,他們同樣不敢我說一句話,雖然他們現在對我大獻殷勤。”
“我沒事,大家放心好了。”晧熙笑著說,“心裏難免有點失落,但這一點點的挫折感不算什麼,還是難不倒我的。”
雨軒嫣然一笑,心中的一團憂鬱倏地消散開去。
“傻瓜,以後不準你像剛才那樣看著我,好嗎?”晧熙注視著她,笑著說,“你有什麼心思都寫在臉上,別想著蒙混過關。”
“你也不一樣,從你的臉上就能看出你在想什麼。”
“你們還真是一對,不過--那個不是你媽媽嗎?”奕瑀剛一舉起手,立馬又縮了回去。
雨軒和晧熙朝著奕瑀目光所及的方向望去,燕子姨正闊步向他們走來。奕瑀悄然無息離開了現場。
“媽,你怎麼會在這裏?”雨軒吃驚地盯著自己的母親。
“很意外,對吧?”她點點頭,邊走邊說,“自從你們來這裏讀書,我還沒來過你們學校呢。環境不錯,不錯。”
“哥呢?”雨軒問,嘴唇顫抖著。
“他說要漫步回家,像那個叫什麼盧的漫步遐想……”
“盧梭……”雨軒戰兢兢地說,陷入一陣沉思之中。
“我才不管他姓驢姓馬,”燕子姨叫道,“鬼知道他要幹嘛,我隻怕--”媽媽嘴角處咬著右手中指的指頭尖,若有所思地說,“你哥真會瘋掉的,頂頂會瘋掉的……”
雨軒頓然間怒由心生,不客氣回應道:“那你還放他一人回去?”
燕子馬上惡狠狠瞪了女兒一眼,雨軒即刻低下頭。她搞不懂自己為什麼會如此動氣,在此之前她從來不敢這樣對媽媽說話。
“雨軒也是因為擔心雨生哥,才這樣心急的。”晧熙平靜地說,“她--”
燕子瞥了晧熙一眼,突然間笑出聲來,說:
“你算哪條蔥!不過我們可以一邊走,一邊回家,一邊我有話要跟你們說說。這個學校環境雖好,但我越看越覺得它是一所瘋人院。專門製造瘋子的那種地方,懂嗎?”
然後她開始滔滔不絕說起他們母子倆難得和睦相處了一個多月時光,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有兒子還真是美妙。難怪人人都要生男兒。兒子就是不一樣,她說。母子倆一起吃飯,一起工作,一起起床,一起睡覺,天天粘在一起,就像一對老情人,無話不說,無事不談,卿卿我我。有時聊聊家鄉的小溪小河,有時說起別人家的一些風流韻事。兒子第一次如此體貼母親,母親第一次如此了解兒子。這一個多月下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二十幾年後她再一次發現生活原來是幸福的。這一個多月裏她的生活除了幸福就是幸福。
可惜時光太短,很快現實又把她硬拉了過來。
今天早上他跟母親說,無論成績如何他都不願去上大學,他不願成為家庭的累贅,不願給妹妹的人生增添任何煩惱。他已經決定放棄讀大學的機會,而且誰都別想勸他,他什麼也不想聽。他知道現在他們家什麼都沒有了,就連能否吃飽飯都成為一個問題--一個迫切的實實在在的生存問題,自己還有什麼條件去奢談理想和追求呢?他笑著說即使當不了醫生,以後他也會成為一位企業家或者一家大公司的老總。總之他有信心,即便不上大學他的人生照樣會成功發達的。所以,你們都不必為他擔心,他好著很呢!
“你們不知道,我……”燕子第一次在孩子麵前這般吞吞吐吐,“雨軒,我要告訴你一個壞消息,你媽媽得了中期結腸癌--”她頓了頓,“醫生是這樣說的:中期,即便醫好了,最多隻有五年可活。”她清了清嗓子,“你們盡管吃驚好啦,時間一過大家很快就會恢複正常的。我第一次看到這個報告,我也跟你們一樣吃驚,雨生也一樣,他嚇得目瞪口呆。天啊,我兒子居然嚇成那樣,原來我沒白養他。”她蒼白的臉孔忽地一陣烏雲密布,“我真不該老想著占便宜,拿著王阿姨的社保卡去做什麼體檢。天啊,一不小心就查出個是什麼結腸癌。我真想是這個王賤人得了癌症,而不是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