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軒根本沒有把吳曉強放在心上,他跟晧熙完全不在一個等級上。哪怕他的衣著多麼華麗,臉上的笑容多麼燦爛,哪怕他比晧熙更帥更好,她頂多把他當做是一名同事,連朋友的資格都夠不上。她有時認為,如果不是吳曉強過於直白地袒露愛意,也許他們還可以做朋友,甚至成為好朋友。但現在是絕對不可能的。她時時處處提防著他,一刻都不敢放鬆。
這樣做倒不是害怕他會搞出什麼名堂甚至出格的事情--他不敢,雨軒心底裏自我打賭,這位小強同學完全沒有膽量挑戰傳統的道德和秩序。通過幾個月的相處和觀察,她更是堅定了這樣的看法:他是一個謹小慎微的人,在父母麵前更是如此。唯一令她不安的是超市的主人。如果他們發現自己的兒子在追求一名女員工,毫無疑問他們會立刻把她掃地出門,就像吳夫人和趙管家一樣。
可是現在除了在這裏工作,每月按時拿到兩千元的工資,雨軒似乎已經很滿意了。每當走在路上,瞅著車水馬龍的街頭,一種不可名狀的失落感總能深深地攫住她。前方渾濁不清,熙攘的人群仿佛摩肩接踵的鬼魅漫無目的地遊蕩著,汽車裏的主人們在霓虹燈的光彩下正拿起錘子在猛烈地擊打石頭,爆發出一陣陣刺痛人心的尖叫聲。
“他媽的,誰教他們喇叭老按個不停!”吳曉菲突然大罵起來,幾句髒話開始從她嘴裏脫口而出,“我真受夠了!每晚都攪得我失眠,有車了不起嗎!他媽的,汽車都該死光光!”
迷茫,對了,是迷茫。雨軒對自己說是迷茫:對前途的迷茫,對未來的迷茫,對人生的迷茫,以致讓失落感有可乘之機,闖進她的生活,吞噬她的靈魂。如果,她想如果跑去市區找個工作,會不會是另一番景象?至少在這裏完全看不到希望,任何期盼的根苗也沒有。如果現在吳曉強站在超市門口的大屏幕下向她求愛,該有多棒啊!那麼第二天老板娘就會讓吳雨軒卷鋪蓋走人,而她便可以正大光明地離開這個鬼地方。
“我們去市區找工作怎麼樣?”雨軒不經意說了出來。
“你腦子發燒吧?”吳曉菲不屑地說,“你不知道市區的房租有多貴嗎?像我們這樣一房一廳的房子每月六百塊,在市區至少得兩千以上,我們一個月的工資呢!大學生倒還挺得住,至少有公司會錄取他們。但像我們這樣沒學曆沒文化的,門都沒有。很多公司都要求大專以上學曆,你有大專文憑嗎?”她話鋒一轉,說,“你倒可以花幾百幾千搞張假文憑。如果你非得去的話,我倒可以為你指一條康莊大道。”
“什麼?”雨軒好奇地問。
“憑你的美貌,”吳曉菲低聲地說,“單憑你的小臉蛋,去當模特,最好被一個香港或者台灣的大老板包養,這不成問題。”
“你說什麼呢吳曉菲!”雨軒漲紅了臉,心髒開始起伏不定。
“我說真的,你這張臉蛋準能釣到大魚,哈哈--”她瞄見雨軒差點要掉出眼淚,急忙打住了笑聲,握住她的肩膀,安慰道,“所以呢,我們知足吧。即便我們想走,也不是這個時候。你看我們來這裏還沒有半年呢,什麼門路都還沒摸清楚。在這裏至少有熟人,鄉裏鄉親,還有個照應。這個社會壞人多得是,人麵獸心,你懂的。”
雨軒覺得曉菲說得非常不錯,至少現在還不是離開的時候。可以等到晧熙畢業後,她再離開這裏也不遲。不,四年後她必須離開這裏,因為那時候她就是吳晧熙的妻子了,兩公婆當然要住在一起。想到這裏,她不由笑出聲來。
“你笑什麼?”
“沒什麼。”
雨軒想,在跟晧熙同居之前,她必須抓緊時間學習,最好考張大專甚至本科的文憑。這不是夢,她做得到,一定做得到。她知道有很多學習晉升的機會。隻是現在她得先攢錢,等有錢了再說。
“想什麼呢?”吳曉菲不屑地說,“你跟那個吳曉強還真像。”
聽到“吳曉強”三個字,雨軒猛地清醒過來,心想難道吳曉菲發現了什麼。她結結巴巴說:
“什麼‘好像’?”
“難道我有說錯嗎?”吳曉菲注視著她,說,“整天不是顛來倒去,就是魂不守舍。你們究竟在癡心妄想什麼啊?”
“你讀到幾年級?”雨軒問,她很好奇一個會使用成語的女生為什麼動不動就飆出一句“他媽的”。
“前年高考我可上了一本線!”曉菲挺直腰板,一本正經地說道,“我不是吹牛。華南師範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還妥妥地躺在我的包裏。不信回去我拿給你看。”
雨軒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她停住腳步,從曉菲的後背她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吳曉菲倒著走回她的身旁。
“意外不意外?”她狡黠地說,“告訴你吧,廣州最繁榮的地方我都跑過,結果怎麼樣?不是處處碰壁,就是一大幫心懷不軌的臭男人挖空心思拉你下水。你要麼自甘墮落下去,就像他們那樣,要麼逃離這個城市。你別無選擇。我再告訴你一個現實,在這個城市你想找一份正經的工作,文憑真他媽的非常非常的重要。我正在參加自考,可以直升本科,我想你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