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也就是在周日的下午,他們兩人回到了廣州。雨軒原本已做好心理準備,領教下老板娘喋喋不休的訓斥。出乎預料的是,老板娘隻是很不耐煩地說了一句“扣除一個星期的工資和一個月的獎金”,除此之外沒有再說什麼,更沒有喊出“開除”兩個字。謝天謝地--不,一定是吳副總使了什麼魔法。雨軒覺得不管真相如何,都得好好跟他道聲“謝謝”。
“沒必要謝我。”吳曉強躺在一張黑皮辦公椅子上,懶洋洋地說,“我隻不過挑明了問題的實質所在。現在很難招到人,又處在銷售旺季。工資又低,又沒有保險,幾乎沒有假期--確切的說每月還有一天的假期,是吧?然後呢,隔三差五加班,又沒有加班費--有嗎?當然有,白送你們一些已經過期的食品。”
“大多數還沒有過期,隻是快過期了而已,”雨軒補充說,“絕大多數食品還是沒有過期的,大家都說吃了對身體沒什麼問題。”
“哈哈哈……”吳副總忍俊不禁,有點啼笑皆非地說,“你們究竟是蠢還是麻木不仁?你們不覺得這是在敲詐你們的勞動力嗎?敲詐可比剝削更可惡。”
雨軒漲紅了臉,今天是第一次聽見有人說她蠢,還“麻木不仁”?忽然間在她的腦際裏飄蕩起了阿Q和華老頭的形象,還有幾個沾著鮮血的白饅頭。她打了個寒顫,這時吳曉強才注意到她那張紅彤彤的臉蛋,他霎時間感覺到自己冰冷的臉蛋在發光發熱。
一陣尷尬過後,吳曉強紅著臉說:
“我無意冒犯你。如果說有什麼冒犯之處,請您多多擔待。怎麼樣,我說話的神態是不是很有總經理的風範?--我隻是開開玩笑,不要當真。其實大家並不蠢,隻是對某些東西習以為常罷了。說到底是由於沒有能力改變眼前的現實,所以暫時隻能默默忍受一切。問題是忍了久,逆來順受慣了,當臥薪嚐膽成為一種生活常態,你意誌力的菱角也就在不知不覺中被磨平了。像我這樣,一開始叫囂著給員工漲工資--你隻知道絕大多數人的工資都在最低標準以下,我還嚷嚷著給大家買社保,簽正式的合同。想想真是可笑。結果可想而知,他們不是說我乳臭未幹,就是說我愚蠢至極。甚至連清潔阿姨也說我瘋了,他們都說把偌大的家業交給一個瘋瘋癲癲的年輕人,遲早得被他敗光。幸好你回來了,一看到你,我精神就來勁。對了,你哥哥怎麼樣了?吳晧熙有跑去找你嗎?”
“我們一起回來的……”雨軒停頓了一下,見他沒有反應又說道,“我哥好了,謝謝你……”
“真羨慕你們,羨慕吳晧熙。”他歎了口氣,說,“至少有一個懂你的人在你身邊給你加勁,你並不孤單。”
“你是不是因為我--因為我跟老板娘吵翻了?”
吳曉強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你覺得可能嗎?沒有啦,我媽可是個精明利索的女強人,在這個需要人手的關鍵期她怎麼可能輕易就感情用事呢?她正是需要像你這樣足夠聽話的員工--或者說優秀吧,在他們眼裏聽話的員工就是好員工。”
“我得先去貨場了。”雨軒強打起笑容,說,“總之要謝謝你,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
“對了,”他起身喊住了雨軒,說道,“有幾件事得跟你說一下。你回去之後,有一個叫做吳克新的男人找過你。”瞧著雨軒聽到吳克新時閃閃發亮的眼神,吳曉強的妒忌心不覺中隱隱發作起來,他帶著不悅的語氣說,“怎麼,你們真的認識?”
“嗯,”雨軒點點頭,說,“我們是好朋友,也是老鄉。”
“是那種男女朋友嗎?我是指認識吳晧熙之前的--”
“不是,你怎麼會這樣想!我們隻是朋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她本想回敬一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然而卻急切地問道,“克新有說什麼嗎?他是不是也在廣州?”
“他說他在廣州工作,”吳曉強又擺出一副懶洋洋的模樣,說,“為了安全起見,我並沒有告訴他你的居住地址和手機號碼。”
“噢……”
“還有一件事,昨天一個女人來找過你。”
“一個女人?”
“一個中年婦女,怎麼說呢,也算氣度不凡。我媽說一看就是那種千萬富翁太太。看來你運氣不錯。”
“什麼意思?”
“我媽說可能是某個公子哥看上你了。你不必直搖頭,在廣州這樣的大城市,什麼意外都可能發生。因為這個,你不覺得老板娘跟你說話的口氣都變了嗎?”
“我沒有感覺到--有什麼變化。”雨軒紅著臉口是心非地說。
“還有件事得跟你說,吳晧熙跑來找我,我就告訴了他你家發生的意外,然後是我開車載他去汽車站的。怎麼樣,如此對待自己的情敵,我夠大度吧?--他有告訴你這些嗎?”
“他有跟我說過。”雨軒平淡地說,“總之,謝謝你。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該走了,再見。”
“再見,祝你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