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問的口氣,讓朝顏很快聽出了接電話的人是林夢瑤,隻是她的心突然懸在了半空中:“出……出什麼事了?”
“我爸死了!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哥,全天下都知道的事,你卻不知道,你就是這樣愛我哥的嗎?!”
朝顏腦子轟一聲,整個人失去重心的癱軟在地方:“公公……死了?”
心突然間像被掏空了一樣,她哇一聲控製不住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肺裂,哭的肝腸寸斷,離開林家的那天晚上,她答應公公會回去看她,公公也答應她,會保重身體,可是現在,她失信了,公公也失信了,因為她沒有回去看他,所以,他也就沒再好好保重……
想起公公尋找另一個兒子的心願,她哭的更傷心,一直把自己囚禁在感情失意的籠子裏,不關心任何事,直到現在公公死了,她才意識到,原來她是一個這麼不誠信的人。
沒有人知道她此刻心裏有多痛,痛的快要死了,公公去世的消息是一個原因,還有另一個原因,失去了唯一的親人,她的悅生,該怎麼辦……
阿玲從店裏買好東西出來,被朝顏淒厲的哭聲嚇得慌了手腳,她蹲在她麵前,詫異的問:“小顧,你怎麼了?”
“我要回家……”
朝顏已經說不出話,她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要回到林家,為公公披麻戴孝,守在她心愛的男人身邊,不讓他一個人承受痛苦。
阿玲把她送到車站,含淚依依不舍的跟她揮手告別,大巴發動了,朝顏淚眼婆娑把頭探出車窗哽咽著說:“告訴阿祥嬸,答應她的事,我一定做到!!”
是的,她一定要做到,必須要做到,再也不能等到無法實現承諾的時候,才追悔莫及……
七八個小時的汽車,朝顏哭了一路,天黑前到了林家,遠遠的看到幾千隻花圈把宅子圍成了一圈,白色的帷幕順風飄揚,整座大宅充滿了濃重的陰沉之氣,朝顏亦步亦趨的向宅門走近,雙眼紅腫的像兩隻核桃,門前站著的傭人也是一臉悲傷,見到來人是少奶奶,便沒有阻攔的讓她也走了進去。
靈堂之上,林老爺的照片赫然映入眼簾,仍然是嚴肅的表情,他似乎從來就不太喜歡笑,朝顏徑直奔過去,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眼淚再次奪眶而出,隻是嗓子已經痛的哭不出聲音,隻能默默的淚流成河……
“爸,我來遲了。”她抬起淚光閃閃的雙眸,端詳著公公的照片,一雙犀利的雙目,似有千言萬語,卻隻能讓被注視的人自己領悟:“爸,你想說什麼,我都知道,也會銘記,請你安息……”
她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靈堂兩邊站滿了人,大多是林家的遠房親戚,披麻戴孝的有林夢瑤,還有她的悅生,隻是很遺憾的,沒有大姐。
轉過身,她把視線移向左側的林悅生,隻是幾天不見,他已經憔悴不堪,緩緩起身,走到他麵前,伸手撫摸他的臉龐,含淚哽咽了半天才說一句:“悅生,不要難過……”
她知道,這一句話無足輕重,他怎麼可能不難過,雖然他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麵前說過他有多愛他的父親,可是朝顏明白,他的心裏,一直是愛著的,她的悅生,隻是不擅於表達心裏的感受罷了……
前來悼念的賓客已經全部離開,偌大的林家大宅,一下子就空了,朝顏已經穿好孝服,靜靜的陪在林悅生身邊,他不言,她不語。
“已經很晚了。”
這是從朝顏進門到現在,他說的唯一一句話,她點頭:“是的,很晚了。”
“那就去休息吧。”
“悅生,我要守靈。”朝顏又哽咽了:“我是一個不稱職的兒媳婦,我對不起他,所以,請今晚一定要讓我留在這裏!”
林悅生沉默片刻,答應:“好。”
“你去上樓好好睡一覺!”她心疼的凝視著他:“我知道你一定幾天沒合眼了,爸是走了,可你還有我,以後,我再也不會離開你!”
他抬起疲憊的雙眸,點頭:“隻要你說的,都好。”
看著他落寞蕭條的背影,朝顏哭著追上去,從身後抱住他:“悅生,對不起,我回來晚了,沒能在你最傷心的時候陪在你身邊,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沒事。”林悅生轉過身,將她擁進懷裏:“回來就好。”
朝顏停止不了哭泣,隻要想到他的生世,想到他現在成了一個孤兒,她就覺得心裏真的太痛太難過了,她的悅生,為什麼這麼可憐!
“我真的不怪你,不要再哭了,你這樣,隻會讓我更難過。”
明明她是想安慰他的,卻因為控製不了情緒,而成了現在,他安慰她……
“好,我不哭,悅生,我們都不要難過。”
朝顏擦幹眼淚,吸了吸鼻子,指了指樓梯的方向:“去睡吧,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的睡一覺,什麼也不要想!”
“恩。”
林悅生上了樓,她重新回到靈堂中央,跪在地上,喃喃開口:“爸,你為什麼要拋棄悅生?你明知道他隻有你這麼一個親人了,為什麼要這麼狠心?悅生的身世秘密我要不要告訴他……”
她停頓了一下:“我知道,你一定不希望我說出來,可是我真的很想告訴他,至少生死未卜,還有一個生字的希望,隻要有一絲希望,為什麼不能讓悅生去找他的親媽……”
聽說假婆婆已經受不了打擊幾次哭的昏厥過去,朝顏沒有上樓去看她,在她的心裏,從來沒有把她放在眼裏的人,不值得她同情。
身後有腳步的聲音,她回頭,一名守夜的家傭跑過來說:“少奶奶,門外有個婦人說是來悼念老爺的。”
“現在?”
朝顏有些吃驚,現在都半夜三更了,哪有人會這個時候來悼念的,也太離譜了吧!
“人呢?”
“就在門外,因為太晚了,我讓她明天再來,可是她堅持進來上柱香就走。”
“放她進來吧。”
朝顏走到靈堂門外疑惑的張望,片刻後,家傭領著一個婦人走了過來。
遠遠的,借助於月色,她看到婦人微低著頭,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的蕾絲帽,整張臉都被黑色的網邊擋住了,根本看不清她的長相。
她穿著一件中式旗袍,上麵印著天藍色陶瓷花紋,外麵罩著一件絨毛披肩,步伐優雅,一看就是很有氣質的大家閨秀。
“你好,請問您是我公公的朋友嗎?”朝顏上前迎接。
婦人沒說話,隻是徑直往靈堂裏走,走到中央,她靜靜的凝視著林國安的照片,拿起一柱香點燃,彎腰鞠了二個躬,之後便一言不發的繼續盯著前方。
朝顏站在她身後,凝視著她的背影,心裏很奇怪,這個婦人到底是誰,為什麼看起來,渾身透著一股神秘的感覺。
“你好,請問您是我公公的朋友或舊識嗎?”
剛才朝顏已經問過一遍,隻是婦人沒理她,抑製不住好好奇,她再次上前詢問。
隻是很遺憾的,婦人仍然沒有開口。
朝顏想,這個婦人要麼是啞巴,聽的見卻說不出,要麼就是聾子,說的出卻聽不見……
如果不是這兩種可能,怎麼會有人這樣冷漠清高,雖然她到現在都沒有看清婦人的長相,不過從她的身段和背影以及穿著來看,年輕時定然也是風華絕代。
既然問什麼都得不到回答,朝顏也不想再自討沒趣,她安靜的站到一邊,等著這位婦人上完香,跟她說聲謝謝,待她走後,繼續守靈。
婦人站了約十分鍾後,突然轉過身,隻是被花邊擋住的臉仍然無法讓人看清,朝顏知道她是要走了,趕緊鞠躬說了聲:“謝謝。”
婦人確實要走了,她緩緩邁步,經過朝顏身邊時,突然停下來,出乎意料的說了句:“你是林國安的媳婦?”
很輕柔的嗓音,並不如外表冷漠清高,朝顏很意外,傻傻的說了句:“原來你不是啞巴啊……”
話一出口,驚覺太失禮了,別人或許隻是不想說話,怎麼能說別人是啞巴呢!
“恩是的,夫人。”朝顏點頭。
“初次見麵,這個送給你。”她突然把手腕上一隻鐲子取了下來,放到了朝顏手中,沒等朝顏反應過來,已經疾步離開了靈堂,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朝顏像個木樁似的愣了半天,一隻手裏捧著剛才婦人給她的玉鐲,腦子轉了半天才清醒過來,低下頭,盯著手裏的鐲子,驚詫的嘟嚷一句:“為什麼要把這麼貴重的東西送給我啊……”
她把鐲子舉起來,迎著燈光轉了幾圈,天然的色澤,精致的做工,一看就價值不菲,隻是太奇怪了,初次見麵,為什麼要送東西給一個陌生人呢?
難道這是婦人一慣的作風?
不會,不會,朝顏搖頭,誰錢多撐的啊,這鐲子是戴在婦人手腕上的,可見她隻是臨時起意。
臨時起意?她蹩眉自語:“臨時起意,送給林國安的媳婦一隻鐲子,她是什麼意思呢?難道是因為她與公公的關係不一般?難道……”
朝顏雙眼圓睜,突然撥腿往外跑,跑到門邊對著剛才守夜的傭人焦急的質問:“剛才的那位婦人呢?”
“走了啊……”
“走了?”她趕緊衝到門外,對著漆黑的馬路,懊惱的跺了跺了腳!
“少奶奶,怎麼了?”家傭忐忑的上前詢問。
“她往哪個方向走了?”
“我沒注意……”
“你!”朝顏無語揉了揉額頭,第一次衝著傭人凶了句:“你怎麼那麼笨啊!”
她鬱悶的轉身進了宅門,家傭看著她火冒三丈的背影,疑惑的撓了撓頭,嘟嚷:“我哪笨了……”
回到靈堂中央,朝顏很激動的盯著公公的靈照問:“爸,你告訴我,剛才那個婦人……她是悅生的親生母親嗎?”
死人是不會說話的,所以沒有人可以回答她這個問題。
她頹廢的跪坐在地上,懊惱的盯著手裏的鐲子,恨自己剛才為什麼反應那麼遲鈍,如果早點反應過來,說不定就可以在公公出殯前替他兌現承諾,那麼,公公也可以入土為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