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湯唯安磨磨蹭蹭下樓,已經是半個小時後的事情了。
偌大的餐桌邊上隻坐著兩個人,麵前都擺著一隻精致的白色瓷碗,碗裏盛滿透明的銀耳湯,中間還點綴著幾顆瑪瑙似的紅棗,遠遠看去瑩光流轉,讓人食指大動。
但坐在餐桌左側的那個男子比那碗銀耳湯更讓人心馳神蕩。他的神色淡淡的,周身散發著清貴的氣質,仿佛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讓人不自覺就生出仰慕的心思。景德鎮的玉骨瓷勺剔透無暇,但握在他手中時竟敵不過那幾根修長手指的風華。
湯唯安說不清自己心裏如今是什麼情緒,前兩天的那場爭執,在原本親密無間的兩人之間劃出了一道慘烈的溝壑。她知道自己不該再深陷下去,但視線卻無法從他的身上移開半分。她目光複雜地凝視著他的側臉,想要從那平靜無波的眸子裏看出一星半點兒或生氣或高興的情緒,卻以失敗告終。
她心裏不免有些挫敗。
自從他回國以後,她似乎一次也不曾真正地看清他。他的心裏藏了那麼多的心事,他的身上有那麼多的秘密,使得她每次看他時都隔著一層朦朧的霧。她所看到的,總是他想讓她看到的那一麵。而濃霧後頭那個真正的他,她從未了解過。
湯唯安怔怔地望著他出神,耳畔卻傳來驚喜的呼喚聲。
“我的大小姐,你總算是下來了!”吳媽年紀雖然大了,眼睛卻亮堂得很,一眼就看見了在門口猶猶豫豫遲遲不進來的湯唯安。
“來來來!快來喝銀耳湯!再晚些就不熱乎了!”她熱情地招呼道,將從廚房端出來的白色砂鍋放在桌子中央。
聽到吳媽的提醒,原本坐在右側的秦晏立刻放下了瓷勺,起身有禮貌地朝她點了點頭:“湯小姐,你好。”
“你好!”湯唯安自然不好意思再躲下去,擠出一點笑意跟他打招呼。緊接著,她的目光不自覺地瞟向另一側的男子,卻毫無準備地撞進一對幽深的眸子裏。
不知是不是她產生了錯覺,視線相交的那一瞬間,那雙深邃的黑眸中閃過一點璀璨的光亮,不小心泄露出的溫柔情緒輕而易舉地擄獲了她慌亂的心跳。但等她再去確認時,那對眸子裏卻又隻剩下古井一般的淡漠和疏離。
湯唯安剛剛才雀躍起來的心開始一寸寸地疼。
果然是錯覺啊。
“愣著幹嘛,快過來坐啊!”吳媽見她還傻愣愣地站在門口,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提醒她,“賀先生和秦先生可等了你不少時間了!”
“哦哦!”湯唯安如夢初醒地答應了一聲,隨意找了一個位置坐下,片刻後才發現自己正好坐在了賀奕的對麵。
吳媽的臉上終於露出一點高興的神色,將盛好的瓷碗擱在她的麵前,狀似不經意地說道:“賀先生前陣子忙,總是不著家,今天總算是能在家裏歇歇了!”
湯唯安愣愣地眨了眨眼睛。
賀奕今天在家住?
她顧不得矜持和禮節,抬眸緊緊地盯著對麵的人看,想要聽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玉色的瓷勺和瓷碗輕輕碰觸,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音。賀奕用餐巾碰碰嘴角,聲音毫無波瀾:“不過明天下午還有個會要開。”
這話表麵上是在交代明天的安排,但是言外之意卻是今晚真的要住在這裏了。
湯唯安的心中忍不住一陣高興,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起被藏在衣櫃角落的那身裁剪大膽的真絲睡衣。這麼一想,她的臉頰不受控製地泛起了紅暈,趕忙心虛地舀了一勺溫熱的羹湯送進嘴裏。
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賀奕的眸中閃過一絲疑惑,但沒有開口詢問。
一段點心時光就在各懷心事的氛圍下結束了。秦晏執意要幫吳媽洗碗,吳媽本來不同意,但看看餐廳裏麵對麵坐著的兩個人,突然就改變了主意。
“那就麻煩秦先生了,來!幫我端一下碗!”
“哎!好!”
吳媽為什麼突然改了口,賀奕心中明鏡似的清清楚楚,不過也沒有戳穿的意思,隻端端正正地坐在位置上,開口引出話題。
“上一回的事情,是我不好。”說完這一句話,他稍稍停頓了一下,抬眸望向對麵的人,“那天的確事出突然,我來不及跟你解釋。”
聽他提起那天的事情,湯唯安的臉頰有些發燙,小聲囁嚅:“不怪你是我那天反應太過激了,是我的錯。”
說完,她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他,想觀察他的反應,沒料想他也正專注地盯著自己看。四目相對,兩人均是一愣,而後一齊淺笑了起來。
正在廚房擦盤子的吳媽偷偷向外瞄了一眼,見兩人都是笑著的,眼角也頓時染上了笑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