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對季菡來說就像個長久黑暗的噩夢。
沈昊腿上的傷口幹涸猙獰，他對著自己像一個惡魔一樣，要求她跳下去讓她去死。
季菡沉默地看了他一會，突然發現自己花了這麼長的時間都沒有看懂過這個人，或者說是她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心裏忽冷忽熱亂七八糟想了很多，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是真的想縱身跳下去，其實她過得也很累，她早就想過去死。
是蘇沛白一把將她抱了起來，他一如既往的矜貴疏離，看著沈昊語調平穩，說話的速度很慢。
“你自己想要怎麼樣是你的事情。”
“今天我們之所以這麼著急地來找你，是因為我們覺得你的出走跟我們也有關係。”
“但是到現在我們已經盡力了，你沒有資格要求我的妻子為你做任何事情，她不會為你跳下去，我們會好好地幸福地走下去一輩子。”
“愛一個人，怎麼忍心這樣子對她呢？”
蘇沛白的手臂很穩，他的胸膛冷香依舊，季菡第一次在他懷中感覺到非常地溫暖，還有安心。
他說的對，她為什麼要以為沈昊一句話就跳下去，剛才她說那話的本意隻是為了讓他下來啊。
季菡又有點想哭，將頭縮進蘇沛白的胸膛裏。
蘇沛白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心裏也是不斷地泛起漣漪，一圈一圈溫柔又輕微地晃蕩開來。這一刻因為他是站在高處，擁有著懷抱著季菡，才能這樣子大義凜然地說話。
說到底如果他和沈昊換一個位置，他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怎樣瘋狂的事情來。可能越驕傲的人，在麵對失去的時候，反應和報複也就越大越接近毀滅吧。
沈昊的眼神亮了又暗，暗了又深，他看著抱著的兩個人長久地沉默。
蘇沛白也不再理他，轉身用對講機跟其他人發出信號，然後就牽著季菡的手往回走。
走出半步，季菡的腳步頓了頓。
拍拍她的手，蘇沛白在她耳邊低聲說：“他會下來的，你相信我。”
相信他……
這是季菡很早之前就在做，卻從來沒有說出口的話。
她走進樹林裏停下腳步往回看，沈昊的身影在月亮星辰大海的背景下，是說不出的孤寂和淒涼。
他朝著季菡離開的方向看了許久，最終是開始慢慢地往這邊挪動過來。
季菡的淚又湧上來，她屏住呼吸，直到看見沈昊穩穩地坐在懸崖靠裏的石頭上，她快步衝出去。
都是她欠他的，都是她造的孽！
季菡蹲下身去手足無措地去幫他扳開腳上的捕獸夾，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滴，隻知道不斷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捕獸夾其實並不算大，應該是針對某小動物的，但是因為沈昊長久地沒有處理，導致陷得越來越深，她咬著牙將那尖銳的鐵夾子拿下來，她的手也被劃破劃傷，滿手的血也不知道是沈昊還是蘇沛白的。
嬌貴的沈太子自始至終連哼一聲都沒有。
很快其他人帶著簡易擔架趕過來，許文怡看見沈昊的腿尖叫一聲差點暈過去，季菡看著她滿臉的淚，默默地抹抹眼睛，然後退到角落去。
大家七手八腳將沈昊扶上擔架，再快速地往遊艇上麵趕。
這艘豪華頂尖的私人遊艇沒有配備醫生是最大的失誤，船長用急救知識簡單地給他清理一下傷口，然後就全速往港口趕。
沈太子受傷的消息怎麼可能瞞得住，剛靠岸就有一大堆人帶著沈家的長輩和醫生救護車等在碼頭。
季菡默默地靠在蘇沛白身邊走在最後麵，看著沈昊媽媽和奶奶哭的快要昏厥，他爸爸臉色鐵青卻是滿眼的憐惜，她不知道自己在這件事情裏扮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
她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還是被沈媽媽發現。
她怒氣衝衝地走過來，揚手就給了季菡一巴掌，她說：“你這個陰魂不散的賤人！”
因為沈昊母親的動作太快太果斷，就連蘇沛白都沒有來得及阻止。
季菡的腦袋裏又是嗡嗡地，今天她受了兩巴掌，一邊一巴掌，現在兩邊好像都麻木對稱了。
看見沈阿姨那張臉，似乎有回到兩年前她對自己說的那些盛氣淩人的話，兩年過去了，那時候季菡在她麵前是怎樣的姿態，現在依舊是怎樣的姿態，一點改變都沒有，一樣的卑微低賤。
她艱難地扯出一個笑，跟麵前雍容華貴的女人打招呼：“沈阿姨。”
對方冷哼一聲又急衝衝回去上了救護車，季菡的笑容就這麼僵在臉上。
隨著救護車的離去，剛才一片熱鬧喧嘩的港口瞬間安靜下來，季菡鬆開蘇沛白的手沉默地往停車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