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回來吧?”
蘇漫回過頭,仿佛想要維持著微笑,可嘴唇卻在顫抖。
那一年,落英繽紛,他還隻是少年,白衣在櫻花樹下翩然翻飛,墨發如流雲垂在身後,她遠遠看著夕陽的餘暉灑落在少年溫和的臉龐上,溢出的愛戀浸了滿懷。
“小七,我明日要隨父親出征西北,等我回來便去求皇上指婚,等著我。”
少女點著頭,笑容比那西天的晚霞還要絢爛幾分,耀眼得讓人無法逼視。
“我答應你,你一定要回來,芸昭在這裏等你。”
那一戰,元老將軍戰死沙場,元瑾領著僅剩的五萬殘兵,奮力抗敵,最後將敵軍擊退在寧城之外。
西北距離雍京千裏之遙,君家奪了天下那一日,她再也等不到他的承諾,父皇跟母後消失在那熊熊的烈焰中。
等著我,很快就回來。
她看著他溫和的臉龐,移不開眼,又無法開口,隻能一步又一步的後退。‘
直到那雙手攬住她的腰,落入那個溫暖又熟悉的懷抱。
“小七。”他緊緊將她按在胸口,生怕一鬆手她便會消失,他不該答應讓她以女子之身進入廟堂,遊走在波譎雲詭的權利中心。
更不該眼睜睜的看著她陷入危險,被那個冷酷的帝王玩弄於鼓掌之中。
永遠無法實踐的諾言,空畫出的海市蜃樓,每個睡不著的夜晚都在刀鋒上行走,回憶是血淋淋的匕首,一塊快切割著靈肉。
他想要的一切,沒有了,不會有許諾,不會有誓言,什麼也不會有,什麼也不該有,什麼也拿不走。
她不是芸昭,隻是屬於蘇漫的軀殼,有一顆複仇的心和矛盾的靈魂,一邊燃燒著生命,一邊又迷失在黑暗的深淵。
元瑾凝視著他,一霎不霎。
“嗬,小七。”他歎了口氣,失笑,“你臉色真是難看,比那夜時還要難看。”他低眸,長長的睫毛垂下來,蟬翼似的顫抖。
那夜?
嗬!原來他早已經知道,她的掩飾想必很可笑,用力推開他的懷抱,她堅持後退,迎著月色逆光看他。
“聽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也不打算再瞞你,元瑾,對不起,元家三代忠良,為國捐軀,父皇最後卻沒能保你無憂,不過你放心,此事我們決計不會再連累你,元家為蘇家的天下付出太多,我不希望你再涉險,元瑾,欠你太多,小七還不起。”
元瑾看了她片刻,啞然失笑:“既然已經欠了,何必在乎多一些?小七,總有一日你能還。”連本帶利。
回憶恍如晨風一般吹散了夜色中的薄翳,讓她終於找回自己的位置,感到身體逐漸溫熱,她噓了口氣。
“元瑾,你大可不必如此,落霞山莊隻要卷入朝廷,不免會受到牽連,不僅僅是你,還有整個山莊上上下下幾百口人的性命。”
他看著蘇漫,緩緩搖頭:“小七,你還是和從前一樣,心太軟了,這樣怎麼能做成大事?既然已經走上這條路,注定腥風血雨,容不下半點遲疑,你當初還是沒想到這點,才會敗在君默然手上,你不夠他心狠,空有一顆七竅玲瓏之心有何用?”
不惜一切代價,隻為達到目的。
蘇漫看著他的眼睛,身體開始發冷,元瑾此刻的眼神,讓她不禁想起了那個冷酷的帝王,麵對他們勢在必得的獵物,那種如鷹般銳利的眼神。
抬手擋著有些刺眼的陽光,蘇祈宣在前頭走著,眉宇間神采飛揚,麵色也紅潤了幾分。
這是蘇漫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在落霞山莊中走動,當然臉上已經易過容,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決定明日讓元瑾想辦法讓她回到丞相府,那裏還有屬於她的秘密,祈宣想要的一切,她暫時還不能離開,或者說無法離開,她要掃清一切的障礙,還祈宣一個太平盛世。
“姐姐你看,落霞山莊果然名不虛傳吧?”祈宣將蘇漫領著轉了一圈,最後在湖心亭坐下。
亭台樓閣,水榭小橋,無一處不是巧奪天工的傑作,不過短短的五年光景,元瑾恐怕費了不少心思。
綠葉掩映下的屋簷露出一角,穿插其中,碧藍天色下趁著湖邊水光,倒像是畫中的天然純粹。
“小宣在這裏很開心?”
祈宣低頭看著湖中倒影,點頭又搖頭:“施展了心中抱負,替父皇母後報了大仇,再欣賞這一切不遲。”
“小宣憑什麼認為你能輕易奪回江山?你了解如今的皇帝?你有什麼本事?”
在她看來祈宣不過還是一個少年,心智尚未成熟,即便要做,他也缺少磨練,合格的君王並非隻有一個冷硬的心,還能在應對萬變時運籌帷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