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和,日曜,桃花碎,麗影憧。
金碧輝煌的南越宮牆內,閱不盡的,是繁華依舊,賞不盡的,是歌舞依舊,而你,我的夫君,是這裏的天,是宮內所有女子,曲意逢迎,百般邀恩的帝王。
我是你的麗妃,空擔了這一個“麗”字,我們之間,更象是一場政治的聯姻。
你的母後,南越最傳奇的太後,姬顏,為了將你推上皇位,聯合我的父親,南越上卿澹台謹,將嫡後所生的皇太女青陽霓岫送往西周和親,從那一天起,你,青陽慎遠,理所當然地,成了南越的太子。
因為,南越繼承皇位,不以男女論尊卑,僅是嫡係為尊。嫡後是先皇的第一任皇後,而,你的母後,僅是先皇第二任的繼後。
順理成章,在先帝崩後,你登基為皇。
十五年後,我十三歲那年,終於被你迎進宮,成為你的妃,你賜給我“麗”做封號,居冼玉宮。
我知道,自己的美麗並不輸給你的母後,南越第一美人,姬顏。
可,初次侍寢那日,當我忐忑不安地在龍榻上終於等到姍姍來遲的你,你眸底襲過的清冷,深深刺痛了我,原來,我的嬌美姿容在你的眼中,隻不過化為你唇邊的一抹哂笑。
那一晚,你並未臨幸我,甚至,在以後的兩年中,我都未曾真正成為你的女人。
漸漸習慣被你忽視,被你冷落,在這宮中,過著靜默如水的日子。
我時常站在冼玉宮雕著芍藥花的亭台上,遙望著你,那麼柔情脈脈地,望著你的皇後,西周淑華公主嬴曲裳。
那一刻,我沒有悲傷,也沒有怨恨,更加沒有嫉妒,隻是,淡漠地以為,會在這深宮內蹉跎掉我最美好的歲月。
但,我人生的轉折,還是在戰火硝煙中,悄然地到來。
那一日,西周攻破南越的都城,我站在冼玉宮的亭台上,看到前麵的宮門處,火光燒亮了本已是黃昏的都城,炮轟隆隆中,曾經,金碧輝煌的柱子,大殿,珠簾,一夕間,化為廢墟。
當驚恐喊叫聲愈近地響起時,我看到,西周腥紅的旌旗高高飄揚在九重宮闕外,伴隨著古老悠久的朱色宮門緩緩被軍隊撞開,南越後宮第一次充斥著悲絕混亂的場麵。
四處都是愴惶逃命的宮人,有人死在西周將士的刀下,也有人踐踏著昔日同伴的屍體,繼續向前逃去。
冼玉宮的亭台很高,這裏曾是前朝嫡後的寢宮,但,因為嫡後死在這,被認為不祥,所以,我才以一個棄妃的身份居此處,而不遭人嫉妒。
這也讓我在今日,比任何人,更清楚地看到,西周的大軍,是怎樣攻進,南越的腹心,以雷霆之勢,銳不可擋。
“娘娘,西周攻進來了,您快逃吧。”近身宮女圓荷在我身後帶著哭音喊著,她比我還小一歲,看到這樣的場麵,驚慌失措。
逃?又能逃到哪?
覆國之下,其實,哪裏都不再安全,身為後妃,則更是危險,這種危險,並非來自死亡,僅是女子的貞守。
我回眸望著她,淡淡一笑:
“替我取一套內侍的衣裳來。”
她帶著不解,但仍依言回到後殿,奴才住的地方,替我去取。
我緩緩走回寢宮,這才發現,諾大的冼玉宮,人,已去得幹淨。
我,不過是被皇上遺忘的妃子,本來侍奉我的宮人,平日所得的打賞就比別的宮要少很多,今日,誰又還記著這個不得寵的主子呢?
惟有圓荷,還跟著我。
神思間,她已取了衣裳來,我默默換上,將青絲悉數攏在內侍的頭衣內,若不仔細分辨,甚是不起眼。
“娘娘,這裏離西角門最近,您還是從那走吧,奴婢剛看了下,惟有那邊還沒有硝煙燃起,想是安全的。”
走?我嚼著這個字,唇邊的笑容,僅涵出苦澀的味道。
‘咻’,一道銀光破窗閃入,圓荷隨著這道銀光,沒有哼一聲,便匍伏倒地,然後,我看到,一支白羽箭不偏不倚,正刺進她的後背,深及箭簇。
血,迅速從她淡紫色的宮衣上滲出,她的生命,一點一點的消逝,殿外傳來士兵嘈雜的聲音,間或還有女子的呼救聲,有幾支亂箭從軒窗內射 進,我躲避中,順勢,滾進床榻下,拂動綴著瓔絡的流蘇,叮噹泠脆。
音甫停,殿門外步伐聲漸起,有人進得殿來,我縮著身子,透過流蘇,正看到圓荷尚未瞑目的眼,她烏黑的眼珠子,一動不動凝著某處,裏麵,是如死水般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