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起了這個念頭,突兀得讓我稍縮了下螓首,接過她遞來的胰子,將自己的纖手清洗幹淨了,才跟著她往竹屋後的花圃而去。
花圃裏滿是姹紫嫣紅的鮮花,我甚至不知道,隆冬的時分,竟還能綻出這種嫵媚,女子的天性,終是喜歡花的,在葉夫人的頷許下,我采擷了滿滿一大捧的花束,抱在懷裏,慢慢地心裏也充滿著幸福的喜悅。
葉夫人說,這些花是葉先生每年尋遍周圍的山巒,替她所栽種的,為的就是一年四季,百花不斷,讓這鮮妍開滿她所有的歲月。
這種承諾,最樸實無華,但真真打動的,何止是一刻的心呢?
所以,此時,我抱著這些花,仿佛,也就能抱住玄憶許給我的那句誓言般。
是的,我現在一直提醒著自己這句誓言,無時無刻,這樣,我才能有信心堅持到回宮的那一天。
畢竟,我怕,所有的過往終究敵不過的,惟是時間的殘忍。
葉夫人另要去喂所圈養的各類動物,我一人捧著花,生怕它們枯了,先自回竹屋,準備用水養起來。
甫走到回廊,忽聽隱約有人聲傳來,這裏,除了葉夫人和葉先生,就我和景王二人是生客,難道,又來了人不成?
我尋著聲音走去,恰是景王和葉先生二人。
他們並站在那一泓溪流前,一側,梅枝斜斜地在他們的頭頂處綻出些許的嫣紅絢麗,可這份絢麗,因著他們話語裏的淩厲,卻再無綻出更多的姝豔。
我將身子掩在一間竹屋的後麵,聽到他們的對話更為清晰地落進耳中。
“這麼多年,您果真過得逍遙啊。”
甫啟唇,景王的話語不止是凜冽,更多的,是一種清晰的恨,一個‘您’字不僅僅是尊稱,在此時,更象是一種諷刺,含著恨意的諷刺。
他認識葉先生?!
“你還是找到了這。”
葉先生的語意裏辨不出任何的情緒,除了對葉夫人時的柔情款款,他的淡漠,甚至不輸於景王。
“哈哈哈哈。”四聲大笑從景王的口中溢出,這笑或許已然不能稱之為笑,帶著太多的淒涼,我從來沒有聽過景王這樣笑過,第一次,刺進我的耳裏,莫名地,讓我的心中,湧起一種沒有辦法忽略的關於悲愴的味道。
“您以為是我想找到這嗎?如果我知道您和她在這,我寧願困死在穀底,都不會走到這裏!”景王狠狠地說出這句話,每一個字,仿佛都是要在自己的心裏砸出血來的那種狠厲,“可,卻還是讓我看到了!看到了您和她的‘恩愛’!”
“景兒,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放不下。”
“我怎麼放得下?!您讓我怎麼放?從小到大,您何時正眼瞧過我?瞧過這個同樣是您嫡生的孩子?曾經,我以為,母妃寵冠後宮這麼多年,您對我,必然也是有所不同的,但是,我卻從一開始就錯了!您寵的愛的,原來並不僅僅是我的母妃,隻是把她推到了後宮爭寵的峰尖上,替您真正要保護的她擋去所有的傾訛!您看著她為了保住自己的一席位置掙紮得那麼辛苦,心裏有的、在意地,卻僅是身邊那個卑微的宮女!”
景王接近低吼地說出這一番話,終於讓我的心一並驚愕!
眼前的葉先生,難道是先帝?!
他沒有駕崩,就詐崩,然後傳位於玄憶,自己攜著‘葉夫人’歸隱在了山間?
也在這刹那,我終於想起來,為什麼覺得‘葉夫人’眼熟,那日,青陽慎遠突然朝見玄憶,我被迫退到禦書房的裏間,牆上掛的一副畫像中的女子,不正是‘葉夫人’的模樣嗎?
“景兒,或許為父確實待薄了你母親,可對你,為父並沒有絲毫因她的原因怠慢於你。雖然彼時你年幼尚小,難道真的看不出來為父的用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