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後,我複入宮為玄憶的婕妤。
六日後,景王將率親兵,圍滅東郡。
今晚過後,我和他之間,就將天隔一方。
再見,即便有期,卻該是隔了年期。
他劈手拿過聖旨,我並沒有一絲的震驚,也沒有慍意,僅是望著他。
我們之間的距離很近,心,經過無憂穀的那些日子,或許也並不遠。
他仍是著一襲的玄黑,這襲的玄黑,除了襯出聖旨的明黃灼目之外,愈襯出他的晦暗低沉。
“憶……婕妤。”他的手顫抖著展開聖旨,目光如炬,念出這個字,猶在‘憶’字上加重了發音。
複抬眸看向我,他的眸底,有著從來沒有過的一種情緒外露,就這樣望著我,萬籟俱靜。
是的,真靜。
林太尉先於我兩日返回京中布置相關事宜,景王妃則今早往烏鎮的山廟去取供奉數日的佑子神符,預備明日一並帶入京呈於珍妃,此時尚未回府。
傳旨的公公在我接下聖旨後,便匆匆回京複命,廳內原本伺立一旁的丫鬟,此時,我才發覺也都悉數被他摒退。
所以,惟剩我和他二人,在這府內,相對廳內,有些不可尋常的巧合。
而因親兵拉練方回鎬京,故景王的出征也相應延了兩日,是以,按著日子,我入宮當日,即是他出征之時。
但,饒是如此,他仍該提前返京做出征前的準備,卻托辭相陪景王妃,一直滯留在烏鎮。
這種反常,旁人眼裏或許是伉儷情深,但,於我的眼中,是截然不同的味道。
源於四日內,景王妃待我仿如情姐妹一樣,每日裏幾乎出入同行,假若真是伉儷情深,又怎會不是夫妻相隨呢?
即便景王妃要教我熟諳林府的一些事,也不會耗費這麼多的時間陪伴,除非,她和景王的感情本就是淡如水。
不過,是一場政治的聯姻。
亦是當初,震驚朝野的聯姻。
景王得太尉相傍,本身又手握親兵,無疑是錦上添花。
太尉膝下二女皆嫁當朝至尊男子,也使得與丞相分庭抗禮時,底氣絲毫不遜僅有一女在宮中為後的丞相。
殊不知,男子手中握有的乾坤,背後葬送的,又是多少女兒家的胭脂淚呢?
唯是酸苦自品……
許久許久,景王將那聖旨擲於一側的供案上,行至廳門邊,把那菱花迎蝠門輕輕關啟。
“姐夫。”
望著他的背影,喚出這一聲,一並將靜默打破,兩字的稱謂,和當日我喚玄憶‘姐夫’一般,有著刻意地疏離,哪怕現在,我有很多話要問他,但,我希望能在平心靜氣地情況下啟唇。
景王的戾氣,常讓我不知所措,而今晚的他其實出奇地平靜。
因此,對於他的關門,我並未有一絲的懼惶。
有些話,是沒有辦法讓第三人聽到的,否則,於他,於我,都將是另一場劫數。
他沒有任何的滯怔,隻徐徐回身,凝著我,語音如常:
“嫿,林嫿,他果然還是這麼做了。”
他的話語裏,有了然一切的清明。
“那條蛇,是姐夫的所為罷。”
問出這句話,答案,從他說出這句話,我已知曉。
當我在田野阡陌被蛇咬傷,他仿佛有預見般出現在我身邊,並備好那份藥,這樣的巧合,有著絕對的刻意。
所以,一開始,我就懷疑於他,不過彼時的懷疑,僅是認為他放蛇的目的是‘葉夫人’,未料傷到的是我,但這一念,隨著玄憶出現後,他的言行,我就知道,我的猜測是錯誤的。
他是刻意去激起玄憶的醋意,惟獨玄憶不再隱忍,那我回宮的‘基本條件’,才會順理成章地,由玄憶替我去安排妥當。
他所能做到的,畢竟是有限,他口中的助我一臂之力,原是應在這上。
隻是,景王,從他的棋子,一步步走到今天,為什麼,他卻陷得似乎比我還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