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晚起,我不討厭你!”他突然一笑,這一笑,眸底宛然也有著桃夭的灼灼。
真象他的父皇啊。
“可我討厭你。”我將他的手從我的手臂撥開,撥開的,其實,又何止是他的手呢?
慢慢地在,沿著殿內蜿蜒的血路,我一步一步,走出文奉殿,
在深夜的寂涼裏,這層寂涼浸滿了我蒼茫的心內,絲履似從那尚未幹涸的血路裏淌過,我能覺到履底的濕冷,足下,是血的粘膩,終於,我漸漸擺脫這層粘膩,走出殿外。
身後,沒有一聲的挽留。
一聲都沒有!
站在這十丈高的朱雀台,雪,仍在飄著,周圍都是行色匆匆的太醫、禁軍、宮人在穿梭忙碌著,有宮女替我撐起遮去白雪的傘,我微微用手推開,就這樣,走進雪中。
雪,一片一片,落在我的衣襟處,有些冷,我的鬥蓬還在殿內,沒有披出來,可我現在不會再回去取了。
抬起眸子,漆黑一片的夜空,惟有星星點點的白雪,哪來的月華呢?
林蓁,今晚,注定是無月可拜的。
緩緩走下朱雀台,我隱約聽到檀聆焦慮尋我的聲音,方才殿內,都是大難臨頭各自飛,現在,她終於想到找我了麼?
今日出席夜宴,我隻帶了她一人做隨身宮女,現在看來,確是好的。至少,不會再有人打擾此刻屬於我的一隅清靜。
不回頭,繼續走下朱雀台,獨自走在夜晚的禁宮中,一直走到自己渾身冰冷,足底麻木,一座宮殿,陡然出現在眼前時,卻是未央宮。
這座宮殿,在除夕的今晚,更見清冷。
但,更適合我吧。
我推開宮門,如同鬼魅一樣地走進這座此時森冷如壽安宮的未央宮。
空氣裏,卻有著不屬於清冷的氣息,是什麼?我努力地聞,好象是清蓮香!
又是清蓮香!
我想起紀嫣然今日的踏蓮舞,她的封號又為蓮。
我討厭清蓮!
哪裏有清蓮呢?
我走得愈快,不過一會,就走到昔日的椒房殿的地方,如今,那裏隻剩下一處空落,清蓮香愈濃,似乎,是從主殿傳來的。
主殿,就在一旁,我徑直走向主殿,這裏,景王說過是死宮,但如今的我,還會怕死嗎?
驟然推開虛掩的殿門,殿內,卻是黑暗陰冷,白色帳幔拂動著,更象是鬼影憧憧。
清蓮香果然是從這裏散出的。
以前居於這宮時,我從未來過這主殿,今日,是第一次踏足,這裏,應該好久都沒有住過人了,縱然,有宮人每日打掃,但是空氣裏的那種寥寞,是揮之不去的。
清蓮香真的好濃,越是讓我討厭的味道,卻無時無刻地不出現在這附近,我真的很厭惡!
走進殿內,在黑暗裏,我執意要尋這味道的來源,我一定會找到的,腳底,突然被一個東西絆倒。
身子,重重地跌倒於地,這是今晚,我再一次摔倒,連續兩次,又隔得這麼近的摔倒於地,我真的,很黴氣。
這次又是什麼絆倒我呢?
手在地上摸索,摸了一會,隻摸到一個滾落在一旁的杯盞。
死宮的主殿,還有杯盞?
難道,有酒?
我繼續在地上摸著,果然,一邊,放著一個壺,伸手掂了掂壺,是有重量的,裏麵該還有酒吧。
我沒有去考慮為什麼,這裏會出現這壺酒,我所想的,僅是這壺酒是否真的能讓我一醉忘憂。
拿起壺,並不倒在杯盞中,束縛得太久,我想要暢快地隨著性子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執起壺,不管裏麵是什麼,若是鳩酒,又何妨呢?
甘冽的液體自壺中流到唇際,我揚首,如同灌飲一般,隻聽到‘咕咕’單調的液體灌入喉中下咽的聲音。
入腹,灼燙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