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那天,老黃曆寫著七月十五,中元節,日值已死,諸事不宜。
看相的人說我是百鬼送子,刑克雙親。
三歲那年父母因車禍雙亡,我自小由奶奶帶大。九歲那年得了一場重病,高燒三天不退,奶奶還以為我活不了了,或許我命硬,居然扛過來了。自此能看到一些不屬於人間的東西,而且時不時生病。
十二歲那年,我做了自梳女。
自梳女就是不嫁人的女人,靠養蠶為生,不靠男人,自梳發髻以明誌。不過,我所說的自梳女並非這種,而是梳給不屬於陽間的人看的,警示他們不要來找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我從此很少生病,並且再也看不到陰魂鬼影了。
鄉間盛傳我是會帶來厄運的女娃,所以大部分時間我都是自己一個人呆著,準確來說是家裏建造的密室。
奶奶說那是我爸生前建的,裏麵放著各種古書,天文地理,道家五術,無所不包。
山裏的日子枯燥冗長,又沒人和我玩,我就靠著看這些書長大。奶奶並不介意我看這些書,可能是因為她不認識字吧,可一旦我問起爸爸是幹什麼的,奶奶總是三緘其口。
奶奶是個神婆,專職白事,我一有空就會幫她折燒給死人用的冥錢元寶。不過真的到了舉辦白事的時候,奶奶是不許我看的。
隻有那一次是例外
那一天事出突然,村長三更半夜帶人運來了一個死人,說在奶奶這裏放置幾天。
因為人很多,狗也在狂吠,把我吵醒了。我躲在簾幕後麵,看到奶奶掀開白布,底下赫然是一個打得多處瘀傷臉部嚴重變形的人。
我嚇得心髒噗通亂跳,依稀認出那是村子裏的二流子,叫張莽,是個不務正業的莽漢。邋邋遢遢,時不時藏在角落,突然跳出來掏出那活兒嚇婦女。
平時我又討厭他又怕他,這會兒死了,樣子恐怖,更叫人害怕。
奶奶披了件大衣,看見張莽的屍體傻了眼,“村長,這,怎麼回事?”
村長坐在竹椅上,大口喘氣,兀自指著屍體罵道:“這二流子,白天裏把李富貴家七歲的閨女招弟拖到後山奸殺了,被大夥逮住,一頓亂揍,一個沒留神把他給打死了。”
本來我還有點可憐他,但一想起李家那小女孩,才四五歲,紮兩條小辮子,臉蛋紅撲撲的,非常可愛,卻被這禽獸不如的家夥給殘忍虐殺,我就氣不打一處來,甚至還有幾分覺得村長他們打得好,這種人留在世上也是禍害。
奶奶有點猶豫,畢竟人命關天,不報給公安總覺得不妥。
村長叼了根煙,不耐煩道:“放心,死了個二流子而已,有什麼事公會擔著。你胡亂給他做場法事,明兒就拉去火葬了。”
十幾年前,法製還沒普遍,邊遠山區都是鄉公會說了算。
奶奶見話說到這份上,隻好答應了,送走村長等人之後,開始準備東西給張莽做場簡單的法事。
我自小就害怕這些東西,不敢多看,立馬躲回自己的被窩。
越想睡反而越睡不著,我在床上煎魚一樣翻來側去,不知道過了多久,黑暗中聽到奶奶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回去睡覺了。大廳的白燭亮著,光從門縫溢出。
如果張開眼睛,大致可以看到黑暗中室內的輪廓。
突然,叮叮的聲音響起,很像是飛蛾撞在毛玻璃上的聲音。
我揉了揉眼睛,卻見毛玻璃後邊有一個人影,但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奶奶?”我叫了一聲,有時奶奶睡覺之前會進房看看我。
那人沒應。
我大著膽子,站起來,想要看看窗外的到底是什麼。
就在我打開窗子的時候,窗外那人突然把臉湊近,毛玻璃上出現一個人影的陰影,那輪廓簡直就像從水底看到的屍體,透著詭異的死亡氣息。他的一隻手按在玻璃上,瘮人的掌印四周有血流下
我嚇得張大嘴巴,卻叫喊不出聲音,每個毛孔都滲透出了寒意。
我忙捂住自己的嘴,用被子蓋住自己的頭臉。過了好一會兒,才敢再看。此時,卻再也看不到人影。好像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仿佛一切都隻是我的幻覺。
我自小多病,常常看到虛幻的鬼影。奶奶找道士看了,說我是被百鬼纏身,長此下去恐怕會死於非命。
於是奶奶在一位高人的指點下,讓我做了陰間的自梳女,梳起頭發,自此不理陰間事,鬼神莫近,代價是守貞終生,不可以為任何一個男人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