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上回來,我嘔了不下七次,招弟的屍體儼然成了屍蟲的溫床,被煙火熏死的屍蟲僵直散亂,看得人頭皮發麻,偏我又是有密集恐懼症的。
第二天清早我們便花錢請人把招弟的屍體入棺,從山上運下來,準備做一場法事。如果不這樣的話,恐防招弟的陰魂會積蓄大量的怨氣化為厲鬼,鬧起事兒來,那就糟了。
我琢磨著,給招弟做法事有點“越俎代庖”了,理應通知一聲招弟的母親梁澤蘭。這法事,還得李家的人來主持。
我見劉浩龍忙碌了一宿,累得夠嗆,心有不忍,便決定自己一個人前往李家。
李富貴被警察抓了,李家此時是冷冷清清,給我開門的是梁澤蘭的大女兒。
我摸出一把大白兔奶糖塞到她的手裏,彎下腰笑道:“琪琪,給。幫姐姐一個忙,好不好?”
琪琪看著手裏的奶糖,露出饞嘴,呆呆地點點頭,便想轉身回屋子叫人。
就在此時,突然聽到有人冷冷說道:“琪琪,你知道這人是誰嗎?”
那人從陰影中走出來,正是梁澤蘭,身懷六甲,臉上陰冷怨毒瞪著我。我被她看得心裏發毛,壓低聲音叫了她一聲。
梁澤蘭好像沒有聽到似的,咬牙憤恨道:“就是這個多管閑事的女人!害得你爸爸被關牢裏,我們母女孤苦無依。好好記住這個人,等你長大了就給爸爸媽媽報仇!”
聽到她這番話,我一陣心寒,好像無數細小的銀針刺中心窩。
揭發李富貴難道是我錯了?
招弟死得何其冤屈,難道做母親的就一點都不心疼嗎?
那可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啊,難道你自己就不是女人了嗎?
“這是我自己的家事,和你有什麼關係?女兒是我的,要是我樂意,怎麼樣都可以。就是你一個閑人,沒權過問。我跟你老實說了吧,往招弟身上紮針的,我也有份。去吧,把我也告發了!”梁澤蘭惡狠狠道,要不是她還有身孕,我絲毫不懷疑她會上來動手。
一股寒意從背脊直透上身,眼看四周,周圍的色彩突然變淡,渾然不似在人間。耳邊嗡嗡的,腦海中仿佛回蕩著招弟陰魂的哀嚎哭泣。
梁澤蘭也有份害招弟,這麼說,李富貴是一個人把所有的罪狀都抱上身了?
“我家男人不在了,你叫我們母女以後還怎麼活?你索性把我也殺了!嗚嗚嗚”說著,梁澤蘭竟是扶著牆痛哭起來。
琪琪見媽媽哭了,也發起狠勁兒,一把糖甩我的臉上:“壞人,走!不許你欺負我媽媽!”
啪嗒散落一地的大白兔奶糖,猶如我的善良被棄置如草芥,還要被踩上一腳肮髒。
我深呼吸一口氣,努力穩定自己的情緒,最後道:“招弟的屍體我們已經找回來了,如果你還念著半分母女情分,希望你今晚過來拜祭一下,好送她上路。我啊,隻希望她下輩子不要投胎到李家,因為你們根本不配做人的父母!”
梁澤蘭渾身一顫,抬頭看天,悵然若失,喃喃道:“是啊,我根本不配做招弟的媽媽。我是個不負責的媽媽”
“快走,不許你欺負我媽媽!”琪琪露出小孩子的凶惡,對我又踢又打。
這小孩知道些什麼呢,我隻怕她長大了,又是另一個“梁澤蘭”。沒來由的,心底感到一陣悲哀,我沒跟她計較,輕輕推開琪琪,走出了李家。
回到家中,奶奶還在主持招弟的喪禮。
屈指算來,今天剛好是招弟的頭七。
“頭七”指的是人去世後的第七日。一般都認為,死者魂魄會於“頭七”返家,家人應該於魂魄回來前,給死者魂魄預備一頓飯,之後必須回避,最好的方法就是睡覺,睡不著也應該要躲入被窩;如果讓死者魂魄看見家人,會令他記掛,便影響他投胎再世為人。
盡管如此,我還是希望梁澤蘭能來看看招弟,見她最後一麵。
奶奶已將香燭酒食擺好,又在地上鋪一層草木灰。用一竹竿一根,隔一尺貼紙錢一張,立在門口台階、房簷下,陰魂見此就會進屋。另外,用土罐裝一煮熟了的雞蛋置於房屋角,以此賄賂押送陰魂的雞腳神,讓他多多照顧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