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蕭江水流向王都方向,一去不複返,蘇九黎身著一襲尋常平民女子穿的粗布衣裳,頭上戴著一頂帶麵紗的帽子遮著臉。江風吹起她的麵紗,蘇九黎臉上的神情若隱若現。
就在這時,皇城的方向又傳來了一陣莊嚴而又隆重的鼓聲,蘇九黎知道那是蕭牧登基的信號。她抬頭遙遙看去,輕輕地呢喃了一聲:“蕭牧,再見。”
那日在長平關,她遇到了趕來的冬雪和雪山老人,二人為蕭煜治好傷以後,便馬不停蹄地趕回京城。可誰知道回來的時候剛好是夜裏,正遇到蕭牧發動兵變。
蕭煜覺得時機到了,這才對蘇九黎和盤托出,原來一路跟蹤蘇九黎的人,是蕭牧和蕭密的兩波兒人。他扮演的角色則是為他們通風報信,故意拖慢他們回京的行程。
不用蕭煜多說,聰明如蘇九黎,立刻便知曉了蕭牧的用意。他是想用她來拖住蕭密的一半兵力,好為他發動政變提供幫助。好一個蕭牧,從頭到尾一直都在算計她。
見她遲遲沒有說話,蕭煜有些不放心。冬雪也看出了蘇九黎的不對勁,想要說些什麼,可是遲遲開不了口。雪山老人在一旁倒是先急了:“小姑娘不要太悶著自己了,你看看我家雪丫頭的性子就挺好的。”
蘇九黎沒有理會他,回過頭望著李戰和錦娘,還有一旁死活要跟來京城的石卿莫,冷冷開口道:“你們也早就知道了對不對?”他們幾個人眼底,皆是了然。
見她問得如此直白了,錦娘率先開了口:“丫頭,是蕭公子吩咐的,你什麼都不知道,才更安全。”李戰也上前一步,難得附和著錦娘,語重心長地開口道:“是啊,蕭公子也是擔心你。”
不想再聽他們多說,蘇九黎抬手止住了他們繼續說下去的準備,看著石卿莫堆著一臉笑,她也想通了,應當是後來幾次遇到蕭密追殺的人,蕭牧實在放心不下,才讓石卿莫跟來的。
不過他如此費盡心機的保護自己做什麼?她不過是他的一枚棋子罷了,用不著如此上心。冬雪在一旁看出了蘇九黎的想法,她上前去挽住蘇九黎的衣袖,軟聲道:“夫人,我家主子是真的喜歡你的。”
“讓他自己來說。”蘇九黎甩開冬雪的手,往京城相反的方向離去。幾個人在她身後,被她那冷漠而又決絕的身影給嚇得不敢輕舉妄動,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蘇九黎消失在他們的視野裏。
其實蘇九黎的心裏對於這一切都是知道的。她隻不過是還抱有一絲幻想,覺得蕭牧可以放棄皇位,同她一起離開。早在她借屍還魂的第一天,蕭牧便知道她是蘇九黎了。
可是明明無比熟悉的兩個人,卻要裝作勾心鬥角,絲毫不認識的樣子,真的讓她覺得心酸。後來出於需要,她必須以身試險親自去往西北,拿到名冊。
她絲毫沒有猶豫,哪怕蕭牧連一個謝字,一句穩定的承諾也沒有給她,她還是義無反顧的踏上了去往西北的路。一路上,她都抱著回來以後就可以同他雙棲雙飛的想法,才能夠撐著疲憊的身子繼續走下去。
可是如今回到了京城,望著冷冰冰的城牆,她也該夢醒了。蕭牧注定屬於天下,而不是她一個人的。所以她願意放手,成全他的遠大誌向。
他們兩個人,相識在幼年,相戀在她及笄那年。她還記得那一年的桃花樹下,蕭牧笑著說要娶她。年少的話隻有她當了真,許下諾言的那個人,如今已經和她越走越遠了。
恨就恨蕭密昏庸無道,荼毒天下。蕭牧畢竟是個胸懷天下的人,他不忍眼睜睜地望著天下人受苦,於是立誌要推翻蕭密的統治,想要建立起一個幸福的王朝。
她太了解蕭牧了,如果不實現他的抱負,即使他願意跟她遠走高飛,他也不會快樂的。於是為了他的誌向,蘇九黎決定犧牲自己的幸福。
事到如今,她已經放棄了太多的東西。她看著他娶了一房又一房的女人,心裏頭在滴血可是臉上仍舊要笑著祝福。如今他想要的江山她已經送到他手上了,可是她想要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他是給不了了。
思緒漸漸被拉回現實,蘇九黎的目光散漫,沒有焦距。方才的告別也被吹散在風中,不知有沒有落進那個人耳朵裏,風輕雲淡地一笑,再不留戀這承載了她多年愛恨嗔癡的皇城,轉身離去。
短短的時間,她卻已是看盡了帝王之家的勾心鬥角以及冷血無情,再沒有任何心力去麵對那個殘局,剩下的漫漫長日,她隻想尋一個僻靜之處了度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