癱子和瞎子(1 / 2)

癱子和瞎子

西大窪村好大一片肥土地,肥得流油,莊稼人到這邊地頭上一站,雙腿就挪不動啦,都說:“這地!”這片地歸老宋家、老任家、老孫家三戶財主所有。三家主兒為各自都有自家的產業,卻都眼睛瞪得溜圓,都想把三家的地弄到自家名下才好。

民國初年,老任家的掌櫃任剝皮見老王家死了老當家的,就想方設法使上人拉著小掌櫃的下賭場抽大煙。結果,老王家敗了個六門到底,一點點的產業當債務押在了任家。老王家小掌櫃的一根繩子吊死在房梁上,隻閃下個孩子,兩眼墨黑,是個瞎子,東家討一口,西家蹭一頓地捱日子。

王瞎子摸到了老宋家門前,宋家掌櫃的宋善人看不過去,就說:“小什麼,你也別這麼到處討要,我撥給你一間小屋,供你吃喝,隨便琢磨一種啥手藝,也比餓死強啊。”宋善人說話算數,當真供著瞎子吃喝。瞎子眼睛看不到事兒,學手藝比正常人專心得多,他不學打卦算命,不學吹拉彈唱,卻練成了一手絕好的做烏拉的活計。那功夫東北天氣嘎嘎地冷,上山踏雪離了烏拉不行。王瞎子的牛皮烏拉在這一帶方圓百十裏地出了名,就叫王瞎子烏拉。王瞎子的烏拉賣上了大價錢,雖然是宋家經營,多餘的錢財全部歸了宋善人,可是王瞎子還是感激他當初的救命之恩。宋善人靠王瞎子更發啦。西大窪的人都說宋善人積德有好報,這王瞎子烏拉一個人頂上個小作坊,就是他老宋家開的啦。

宋善人跟王瞎子說:“咱倆我不跟你說假話。你好生幹就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先悄沒聲地忍著,等著我早晚把任剝皮收拾了,幫你出這口氣。”王瞎子說:“那敢則是好。”

說話間日本人來到中國。宋善人名聲好,有人緣,就讓城裏的山本太君請了去,當了這一帶的維持會長。宋善人的腰杆挺得比往日更直了。任剝皮背後罵他:“吃裏爬外,管日本人叫爹,丟死祖宗的臉啦。”宋善人卻說:“屁話。你不當,他不當,難道讓日本人來當這會長?不用笑我,早晚有你叫爹都不靈的那天。”

這一天,抗日聯軍在城西山坡上打了日本人的埋伏,撤退時,晚上在任家吃了一頓飯。宋善人看見了,大聲叫:“好!”就去見任剝皮,說:“你家可是通了匪的,要是讓日本人知道了,那犯滿門抄斬罪呢,你若是識相,把那塊豆茬地貼東邊割給我5坰,我在太君麵前替你美言幾句。”任掌櫃的正喝上點酒,臉漲得通紅:“我就是通了匪,也比你認外國爹光彩!你不就惦記那片地嘛,死了那條心吧!”宋善人說:“好,好!”然後就去了縣城。

任剝皮醒了酒,知道大禍要臨頭。把大寶二寶倆兒子叫到跟前,說:“爹拚死拚活,攢下這點家產,也為的是你弟兄倆。爹名聲不好,可家裏外頭我分得明白。如今姓宋的官報私仇,到日本人那裏去下舌,這帳遲早要算,可眼下吃虧的是我。我走後,大寶要管好你兄弟,無論如何要先給他好歹成了家,你才能打自己的譜。聽見了沒有?”大寶二寶都說:“聽見啦。”又囑咐:“宋家的仇早晚要報,記住啦?”道是:“記住啦。”

宋掌櫃去縣城的當天晚上,村裏就開進來一些日本人,把任剝皮和大寶一齊綁了就走。隻閃下個二寶坐在炕上發愣,二寶是個癱子。

不出三天,任家兩顆人頭就掛在縣城的城門上,吧嗒吧嗒滴血!

這天晚上,月黑風高。二寶正坐在炕上發愣:父親哥哥沒了,大仇哪個報,就憑他個癱子?眼下活下來都費事。他想托人幫忙照顧家務,可是,都怕宋善人勢力大,連條狗都沒有趴門縫裏瞅他一眼的,指望誰?正想著,忽然有個蒙麵的闖進來,背起二寶就跑,剛剛出得門,背後大火就燒起來嘍,劈叭亂響,盡管鄉親們紛紛來救,任家還是化成了一攤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