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蘇杳杳坐在臨窗的桌案前,攤開一張宣紙,提起狼毫筆慢慢畫著,朦朧的燭火搖曳出氤氳的光,同樣也照出她緊蹙的眉頭。
連翹在一旁無聲地磨墨,打眼一瞧,畫的是府中景致,大氣磅礴的太湖石群與樓閣躍然紙上,不差分毫。隻是憑白一條粗黑的線,無端端壞了美感,毀了整張畫。
“小姐。”連翹忍不住開口詢問,“好好的畫您為何非要將它毀了?”
“不對。”蘇杳杳答非所問,素手一擰,桌上的宣紙便被揉成一團,她重新將下午捆六六的那條粗線取出來,丈量標記好的長度後,再攤開一張宣紙,繼續描繪起來。
太湖石群距離庫房隻有十多丈之遙,標記好的粗線卻有將近三十丈,中間多出那麼長一段距離,是做什麼去了。
這樣想著,她提筆沿著太湖石的位置畫了一條停留在外牆的短線,然後往左彎曲,繞過拐角,在最靠近庫房那處往下斜飛上去,與庫房中央相接。
再算了算六六追著魚幹跑的步伐,心裏約莫明白過來,這些拐角做何用途了。
這幾個轉折點都是庫房的薄弱之處,外牆與庫房都有基石,唯有這般繞著,才能避開障礙。
斜陽漸漸西落,半掛在屋簷後。青黛快步走近房裏,手中提了個灰布包:“小姐,奴婢剛剛在院旁的石子路上拾了個包袱,也不知是誰丟的。”
蘇杳杳頓了頓,伸手接了過來,一股子淡淡的新泥味湧入鼻尖,她打開上頭盤著的結,裏頭是包裹著兩本書,靛藍的封皮上一本寫著《桑桐縣誌》,另一本寫著《異事集》。
她將書放到桌上,正以為是府中哪個下人不慎丟失,剛要命青黛去知會一聲,便聞到一股獨特的墨香。
“你在哪拾到的?”
青黛指著門外道:“那邊牆根下。”
對於青黛所言她是相信的。這丫頭她當初出嫁時一並帶去了王府,沈恪出事後也不願離開,還是她命人將其捆了送回家的。
蘇杳杳白皙的手指細細摩挲過封頁,半晌後才翻開那本《桑桐縣誌》。果然,墨跡很新,字體旁被擦出一道虛影,沒翻幾頁,便出現了一道折痕。
久遠的曆史裏記載著桑桐縣曾出過的名人,其中有一位桑姓男子,恰逢亂世出生,在那個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年代,靠著祖上傳下來的盜墓本事,得了一筆寶物之後廣招兵馬,襄助成王平定天下,最終官拜一品,成為人上人。
在其告老還鄉之後,收了三名弟子,將所有本事傾囊相授,又替桑桐縣架橋修路,時至今日,桑桐縣內還立著他的碑。
碑文被拓印了一份,書上所言,此行當要求極為嚴苛,需得是天生身材瘦小,長得其貌不揚的人。打小就得用醋和上特製的藥水泡澡,將全身骨骼經脈軟化後,再由人反複折其骨骼,塞進陶缸裏。
如此往複,直至功成,其中痛苦非一般人能承受,古往今來夭折之人不在少數。
學成之後拜別恩師,走的不是大門,而是門旁一……九曲……拐……
一什麼?蘇杳杳對著燭光仔細辨認那團模糊的字跡,好容易才分辨出,最後一次有些像是洞字。
久久,她長籲了一口氣。總算是明白過來,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若照書上說的,練成此項本事的人身體柔軟性極佳,可輕易卸下身上關節,出師前還要鑽一條九曲十八拐的洞,那麼這個洞,絕不會大到讓人察覺。
至於銀子為何會單單出現在凝香院裏,她想,她也明白了。
好一個連環計,這幕後之人果真是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