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內, 滴漏的刻度已經浮向酉時, 外頭的天開始變得昏暗, 黑雲逐漸堆積、罡風四散,堂前新桂被打落一片。
金絲楠木桌上, 擺著一局殘棋, 兩盞清茶,滾燙的熱氣已經散開, 隻留微涼餘溫。銅爐內冒出的白煙還未騰起, 便被躥進來的風攪亂。
大門半敞, 沈恪與溫言各執一子, 無聲對坐,衣擺飄出獵獵聲響,氣氛很是沉寂。
許久之後, 溫言緩緩將手中的棋子落到棋盤上,開口道, “王爺所料不錯, 當日我確實是刻意等在莽山嶺。”
沈恪雙指夾起一枚黑子,視線掃過棋盤,指腹無意地摩挲,片刻後落子:“行一步而算百步,溫先生似乎從不做無用的局。”
溫言笑了笑,抬首望向沈恪,聲音聽不出半絲起伏,“果然, 什麼事都瞞不過王爺的眼睛。”
棋笥輕響,他修長的指尖落下一枚白子,然後按著向前推動,繞過翻盤之機,停在了黑子密集處。
“我輸了。”
棋局定,白子頹勢已不可扭轉。
“欲屠黑龍,這步還是急了些。”沈恪將棋子往棋笥中一扔,往後靠了靠:“憑溫先生的本事,這種失誤不該存在,有些得不償失了。”
他似笑非笑般看著溫言,銳利不掩的眼神深處,卻有令人背脊發涼的寒。
“得不償失……”溫言長睫微垂,陰影打在細膩的眼瞼,他翻轉著指尖的白子,似若有所思,而後越過棋盤取了一枚黑子,徹底切斷白子的退路。
“並非得不償失,我自爆弱勢,想要換的是王爺手中的棋子。”
沈恪笑了笑,語氣不明,“溫先生就那麼確定,本王會幫你?”
“原來不確定,”溫言淡笑著,話說了一半。
沈恪靠在椅背上,掌心撫摸過扶手上的獸首,沒有追問,而是道:“你想用她威脅我?”
“王爺錯了。”溫言端起涼了的茶輕呷一口,無香帶澀,“並非威脅,王爺也不是幫我,而是共贏之局。我們目標雖說不同,但最終的結果總歸是一樣。”
沈恪沒有說話,唇邊的笑意越漸深了起來。
溫言擱下茶盞,不緊不慢地說:“王爺恐怕不知,你這雙腿,俏俏可是願意用命來換。”
“俏俏?”沈恪將名字含在嘴裏念了兩遍,問道:“溫先生與本王的夫人很熟?”
溫言看著他,點了點頭:“頗有淵源。”
“就我所知,玄彌先生的幾位弟子從不出世,而俏俏則養在深閨,不知這淵源二字從何說起?”沈恪臉上的笑意沉了下去,目光直勾勾注視著麵前的人。
溫言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合,始見第一麵便對蘇杳杳抱有莫名的親昵,蘇清澤又為其所救,緊接著他暫住蘇家,由俏俏帶著來了齊王府。這些事情,看似百般巧合下的順利成章,但他單從表麵就已經看出裏頭透著不用尋常。
人為利所驅,即便他是玄彌先生的弟子,沈恪依舊不信任他。
溫言麵不改色,淡聲道:“從王爺說起。”
“哦?”沈恪指尖在桌麵上點了點,“此話怎講?”
溫言沒有說話,而是從袖中掏出一麵巴掌大小的鏡子,倒扣到桌上向他推了過去,“一切緣由盡在此中,看與不看,王爺自己決定。”
聰明人的交鋒,向來不需要過多的言語,就如沈恪能猜到他的目的,溫言也能知他的想法,既然不能隱藏,就隻能選擇坦蕩。
合作,是需要建立信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