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似的微雨還在紛紛灑灑, 整個福壽宮已經被重兵嚴防死守了起來, 飛簷卷翹, 落雨彙集成一條,帶著冰涼的寒氣, 砸到身著黑色盔甲的禁衛身上。
殿門緊閉, 還是有潮濕的水汽自門縫中擠進來,饒是早早的燃起了地龍, 依舊覺得有絲絲涼氣順著腳底躥至髒腑。
沈恪死死捏著手心, 望了眼隔間, 屏風與帳幔齊齊遮擋的內室, 麵若寒霜。
他緊趕慢趕還是晚來了一步,前腳剛踏入宮門,太後便在福壽宮暈了過去, 起初太醫院隻當是風寒之症,誰知剛寫好藥案, 太後便吐了一口鮮血陷入昏迷。
皇帝沈昀聽聞消息過後, 第一時間派禁衛封鎖了福壽宮,招來太醫院群醫一同診治,眼瞧著時間一點點過去,誰也不知裏頭到底是什麼情況。
重重帳幔被撩起一角,頭發已是花白的陳院判顫顫悠悠地躬著身子跑來,麵色凝重地跪倒在地:“啟稟皇上、齊王殿下,臣等才疏學淺,診斷不出太後娘娘是因何至此。”
皇帝眉頭緊皺, 麵上似結了冰般陰寒,厲聲道:“診斷不出!怎會診斷不出來!?”
“皇上恕罪,太後娘娘脈象平穩有力,未見絲毫異常……老臣從醫多年,也從未見過此等詭異的狀況!”陳院判猛地趴俯在地上,磕了兩個頭,額間滲出的冷汗在漆黑的大理石地磚上留下模模糊糊一團印子。
沈昀騰一下從高榻之上站了起來,還未開口斥責出聲,一旁的沈恪已經開口,朝殿外吩咐道,“寧雙,去將軍府把溫先生請進宮來,態度務必恭敬一些。”
太醫院已是集天下名醫之地,合群醫之力都無法診斷出結果,那就很有可能太後並非患疾。既不是病了,便隻剩下毒,或者更為可怕的厭勝之術了。
且不論是哪一種情況,眼下危急時刻已至,能依靠和信任的也隻有溫言一人!
“繼續去診治,”皇帝重重喘了兩口氣,心裏明白現在並非發火的時候,“至少在溫先生來之前,朕不想看到太後再有任何突發狀況。”
“是!”陳院判如蒙大赦般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隻是心裏一陣陣泛苦,太後脈象無異,叫他如何診治!
人重新退了回去,殿內的氣氛也重新凝結起來,像是凍了三尺難化的堅冰,冒著瑟瑟陰寒之氣。
沈昀蹙著眉頭,看向下方,沉聲問道:“太後暈倒之前,可有何異樣?”
腳榻之下,漆黑的大理石磚地上,烏壓壓跪了滿殿的宮人,個個冷汗涔涔,連呼吸都刻意屏住,生怕在此時就撞到了槍/口之上。
孫嬤嬤跪於領頭之處,抹了一把哭紅的眼眶,悲切出聲,“回稟皇上、齊王殿下,事發突然,此前並未有任何征兆,不過今日晨起之時,太後娘娘曾說過昨夜雨聲太大,擾得娘娘一夜未眠,有些乏的厲害。”
沈恪坐在一旁,無聲無息地盯著她,指尖沿著鎏金鶴擎博山爐邊緣緩緩勾劃,往日裏安神香與檀香味混雜的味道依舊,隻是爐身已冰冷。
“今日怎的沒燃香?”他開口。
孫嬤嬤難掩悲痛,抽泣著說:“太後娘娘說,香味太濃,熏得頭暈,剛燃起便讓奴婢將香滅了,奴婢瞧著太後娘娘臉色不大好,遂命人去請了院判大人過來,誰知,誰知院判還未踏入殿門,太後娘娘便暈了過去。”
沈昀板著一張臉,視線掃過一眾宮人,繼續問:“昨日都有誰來過福壽宮?”
孫嬤嬤搖了搖頭,低聲道:“太後娘娘昨日領著奴婢親自盤點庫房,遂免了各宮娘娘的請安,不曾有人來過福壽宮。”
“盤點庫房?”
孫嬤嬤點頭,“是,距齊王殿下大婚還有半月,太後娘娘對此很是看中,所以特意開了庫房,想要親自挑選些禮物……”
這時,角落中一個宮女顫顫巍巍開口,“奴婢昨日傍晚,曾在宮外長街上見到過林美人宮裏的丫鬟,她說是林美人丟了簪子,遣她來此處尋找。”
沈恪瞟了那宮女一眼,與皇帝對視片刻隨即偏開頭,便聽皇帝沉聲道:“先將林美人收押,朕要親自審問。”
話音將落,隻聽得帳內傳來“噗”一聲輕響,緊接著是太醫院禦醫雜亂地驚呼:“太後娘娘!”
沈昀心裏咯噔一跳,猝然起身,腳步慌亂地繞過屏風,撩簾而入,群醫已是滿目驚惶跪了一地。
沈恪緊隨其後,抬眸看了過去,太後仰麵躺在床榻上,一動也不動,雙手交疊於腹部,臉上是紅光滿麵,沒有一絲病氣,嘴唇紅得似抹了胭脂,若非有床腳一灘汙血提醒,單看其氣色,竟比往日還要好些。
“母後!”
沈昀一急,半跪到榻前,忍不住伸手去握太後,剛一觸上她的手,卻覺手心裏似乎握上了一塊燒紅的炭火,正在急速升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