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三更, 風雪未停, 府裏府外人聲已歇, 牆腳堆積起來的雪漸要沒過腳踝,溫度低至可怕。
唐一妙躲在牆角陰影裏, 背靠著凍得如同堅冰般陰寒的牆, 輕輕動了動快要無知覺的腳。
混了雪沫子的空氣伴著呼吸湧入鼻腔,抽走她身上最後一絲暖意, 沒來由的鼻尖酸澀, 仿若身處人生最後一刻, 她開始懷念, 以前懵懂天真的日子。
牆外有人踏雪而行,唐一妙打起精神,卻聽聞更鼓的聲音漸行漸近, 梆子敲出三聲悶響,更夫冷得張不開口, 懶懶地喊了聲“三更咯~”, 又漸漸遠去。
“呼……”唐一妙緩緩吐出一口氣,細風吹到手上,有逼迫而來的寒意,砭人肌骨。
“姐~”院牆外傳來一聲微弱地呼喊,聲音低得像暗夜裏生出的錯覺。
唐一妙在瞬間繃緊了身子,屏住呼吸,側耳細聽又聞到一聲如蚊訥般的“姐”隔著門縫若有若無地傳進來。
她默默不語,隻是屈指, 用關節處叩了兩下牆,發出有節奏的篤篤聲。
風過樹梢,枯枝被雪壓斷,砸起的悶響將腳步落地聲遮擋。
“姐,事情都查清楚了嗎?”
唐一妙微微頷首,冷到發僵的臉讓她緩了好一會才開口,低聲詢問道:“讓你帶的藥帶了嗎?”
“帶了。”
“給我,”說著,唐一妙自懷中摸出那枚令牌,交到他手中,“接下來你別露麵,我做的事與你無關,你帶上令牌遠走高飛,待事成之後,風頭過去了,再將他的罪行揭露。”
銅製的令牌冰涼一片,他沒動:“你先告訴我,找到爹娘沒有?”
“爹娘或許……”唐一妙頓了頓,“我沒時間和你磨蹭,再不動手就沒機會了!”
“我覺得事情不對勁,姐你聽我說,我們可能搞錯了方向,你先從王府出來,咱們再從長計議,齊王和他那個王妃不是好對付的。”
血海深仇即將得報,這時候讓她走?唐一妙僵了僵,還未開口說話,靜謐夜色中先傳來一道隱含笑意的聲音:“承蒙這位好漢誇獎,算你有眼光。”
“快走!”
唐一妙心下一驚,忙不迭轉身,袖口一抖,巴掌大的青瓷瓶已經入手,然還未來得及動作,腕間倏然傳來劇烈的酸麻,瓷瓶如石般墜落雪層當中,而她垂在身側的手,不僅抬不起來,還在止不住地顫抖。
“將人請到花廳,動作小心點,別弄傷了。”黑暗裏傳來蘇杳杳的聲音,聽著還是那般嬌嬌俏俏,沒有絲毫異樣。
四下寂靜無聲,涼浸浸襲來的風卻帶上了逼仄的味道,周圍像蟄伏了無數吃人的鬼魅,模模糊糊的黑影如同敏捷的豹般靠近。
緊接著唐一妙膝窩處一軟,跪倒在雪地上的當下,她聽到寧遠高聲說:“帶走!”
這是唐一妙第二次踏入會客的花廳,門簾外依舊大雪連天,廳內卻是燈火通明,除了高低豎立的鶴頂燈台,格外還擺上了兩個暖爐。
絲絲熱氣在身上漫起一層暖意,她卻還是如同立在冰天雪地中那樣寒冷。
與第一次進來不同,由客到囚,身份急轉還多了好些人,除了上首的沈恪與蘇杳杳,旁邊還有據說通宵聚賭的蘇清澤,與傳聞中的溫先生和嬌滴滴的蘇婉瑩在。
如果到了現在,唐一妙還不明白自己是中了對方的計,那就真的連傻子都不如了。
蘇杳杳坐在沈恪旁邊,衣擺處還沾著未化開的雪,她看著死活不肯抬頭的兩個人,歎了口氣說:“唐姑娘,起來坐下說話吧。”
唐一妙沒動作,倒是同她一起被捆進來的男子詫異地抬起頭,露出一張與之有七八分相似的臉。
“這位是,令弟唐一盞吧。”蘇杳杳笑看著他。
上首的沈恪抬了抬手,便有侍衛上前,搬了兩張凳子擱在兩人身後。
唐一盞心下驚詫,麵上還是一片冷凝,他知道齊王府沒有善茬,來京之後他也從未露麵,沒想到別人早就連他的底細都已經調查的一清二楚。
“別拘束,隨便坐啊。”熬了好幾天夜的蘇清澤打著哈欠開口:“你們要是再不動,我姐可能就不會那麼好說話了,相信我,她會剮了你們的。”
唐一盞就沒見過有這麼客氣審問人的,壓根摸不清對方是什麼套路,穩妥起見他還是沒有動作。
寧遠和寧棋暴脾氣地“嘖”了一聲,雙雙用力將兩人提起,按到凳子上坐好。兄妹二人手腳皆被捆住,這般坐下竟也舒服許多。
蘇杳杳淡淡一笑:“咱們現在該來說說,唐姑娘的真實目的了吧?”
唐一妙一聲不吭,一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樣子。
膽子已經大了許多的蘇婉瑩徑直從寧棋手中將瓷瓶取來,遞道溫言手中:“溫大哥,勞您看看這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