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拂檻,清泠泠的露珠將綠葉擦得鮮亮。
紫陽殿內暖意融融,青鸞為皇帝籠上了火盆,溫鈺慵懶閑適地靠著軟枕上。自從前幾日一番大亂後百裏長蹊下了禁令,任何人都不能來打擾陛下安寧,於是紫陽殿中異常清靜,溫鈺和青鸞都很悠閑。
其實就算沒國師禁令,紫陽殿內也沒多少人來的。這裏曆來是順德帝靜養之地,大臣們的折子都不遞到這兒來。可雖然不直接遞折子,朝中要事名義上還得呈交皇帝定奪。門下省每天都會往紫陽殿抄奏朝中要事,青鸞說以前陛下每天看完抄奏後都要召集臣下商議,還要每一條親自批注回複,實在是辛苦得很。
唔,順德帝確實勤政,雖然這個政並不值得他去勤,送到他手上的抄奏早不知經多少人的手粉飾過了。順德帝其實自己也清楚,所以才和群臣常有糾紛。
可溫鈺是不打算再陪門下省玩了。隨手把自己昏迷這幾日積下的抄奏都往青鸞懷中一丟,他說道:“告訴門下省,今後這東西不必送到紫陽殿來了。”
“是。”小黃門乖巧地應聲,帶著抄奏退下去,溫鈺舒服地伸個懶腰。百裏長蹊送來的朱雀靈丹果然有效,才這麼幾天他就覺得精神好多了。他從床頭的小碟子摸出一把蜜餞,倚在枕上翻看話本子。嗯,看話本這個行為確實不太適合帝王,可溫鈺本來就沒打算做一代明君哇!
前朝的事自有朝臣搗鼓,如今的順德帝隻願享人間富貴,做一隻悠閑米蟲。
將一粒胭脂梅子送入口中,春風吹落幾瓣杏花,恰好墜在攤開的話本子上。溫鈺覺得有些累了,抬起目光找小黃門的影子。奇怪,青鸞怎麼去這麼久?撇下他在紫陽殿中一個人,他又不打算叫殿外侍立的其他人的。
直到他的眼看得有些酸痛,青鸞的身影才終於出現。他低頭在前方引路,帶一個少女走進殿來。這少女年約十四五歲,明眸流盼、巧笑嫣然,讓人一看就眼前一亮。
“陛下。”青鸞躬身:“公主來了。”
哪位公主?溫鈺瞧著少女有些發愣。小黃門早體察出他的心意,到他身邊小聲提醒:“是蘭齡殿下,自小與陛下親近的鈴公主。”
哦哦,原來是她。大乾朝公主不多,與順德帝親密的就是蘭齡公主一位。
蘭齡公主大名溫鈴,小字翎雪兒,自幼由皇後撫養,溫鈺依稀記得她其實與皇室並無血緣的。但有沒有血緣都沒關係,她既已受封,就是大乾朝堂堂正正的公主。十年前的動亂後皇族年輕一輩竟隻剩順德帝與蘭齡公主二人,順德帝不勝唏噓,從此將公主帶在身邊撫養、對她極盡寵愛,兄妹兩人的感情非常要好。
少女的活潑美麗像一道光。溫鈺對她莞爾:“翎雪兒。”
公主先在皇帝榻前規規矩矩請一個安,這才跳到溫鈺身邊,搖著他的手撒嬌:“鈺哥哥,我聽說你忘記好多事情,還以為你把我也忘了呢。”
自醒來後溫鈺就不了解宮中朝內事務的細節,人們都傳他怕是失憶了。
溫鈺笑著握住她手:“鈺哥哥就算把世事都忘了,也不會忘記翎雪兒。”
所謂失憶,隻是他米蟲計劃的一部分罷了。麵對一個多病且失憶的皇帝,臣子們還能硬揪他去上班不成?但對蘭齡公主他不打算與之生分,順德帝的記憶在他心中一遍遍地過,讓他對公主也親近起來。
“鈺哥哥的氣色比以前好多了。”蘭齡公主輕輕撫溫鈺的臉,極為心疼地道:“前幾日哥哥一直昏迷,氣得我去找國師大吵了一架。鈺哥哥呀,那百裏長蹊就是個蠢人,哥哥以後不要再和他置氣了好不好?”
她在為他抱不平。敢找心狠手辣的第一神棍吵架,這位公主也是個女中豪傑。好在百裏長蹊也並不與她計較的樣子。溫鈺一笑:“鈺哥哥知道了。”
“光知道可不行呀!”蘭齡公主叫起來:“鈺哥哥必須得按我說的去做!”
喲喲,要求皇帝必須得按她說的去做……看來蘭齡公主真是被順德帝寵刁了。
但美麗的人天生更受優待;溫鈺承接順德帝記憶,不知不覺也對蘭齡公主慣得很。
“好好,鈺哥哥聽你的。”他溫柔地哄她。蘭齡公主甜甜地笑了。
在來紫陽殿之前,公主一是擔心皇帝兄長病情不見起色,二是擔心他如旁人所說的失憶、不認得自己,現在兩個隱憂一去,公主的心情是徹底放鬆了。她咯咯笑著攤開他手,在他掌心用手指劃著,對他說宮中的新鮮事——無非是哪裏的花兒又開了呀,她宮裏去年的燕子今年又回來,她為了捕捉蝴蝶做了個新的網兜子這類雞毛蒜皮的小事。
公主一邊說著,溫鈺一邊靜靜地聽。在順德帝的記憶裏,皇帝與公主也常這樣閑談的。這是宮廷中難得的一抹暖色,沒有朝堂糾葛爾虞我詐,隻有關愛兄長的妹子,和寵溺妹妹的哥哥。溫鈺聽著這孩子饒舌的嬌音,忽然覺得穿到這書中世界也沒那麼糟糕,大乾朝其實還是有其溫柔之處的。想來順德帝也是這麼想,否則溫鈺怎會一見蘭齡公主就覺親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