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輯 一枚符號的能量 卑微的低調
犁 航
德福自稱謙謙君子，對誰都恭恭敬敬，禮數周到，低調到家，一張笑臉，一副謙恭，有道是禮多人不怪，有禮節比沒禮貌要好。總之，德福把自己放得很低，為了照顧別人，為了讓別人有尊嚴地活著，自己寧願低到塵埃裏去！德福的好脾氣、好德行及待人接物的好方式，使德福成為這個鄉鎮中學人緣最好的人。
上德育課，老師總是拿德福為榜樣，教育自己的孩子，家長以德福為楷模。於是，德福成為校園的道德楷模。因為德福的好口碑和愛崗敬業，贏得了學生愛戴，教學質量步步攀升，被縣中學校長看中，被破格選拔到縣中學任教。
圈子更大，人緣更複雜，德福更是小心翼翼。縣城可比不得鄉下，到處藏龍臥虎，再說初來乍到，必須贏得領導和同誌們的認同。所以，德福更是如林黛玉進賈府，步步小心時時在意。
校長知道德福曾經辦過校刊，文筆也過得去，有辦刊經驗，準備創辦校刊，讓德福當主編，給師生搭建一個交流平台。德福心頭一驚，這麼大一所學校，中文係本科畢業的就有近50人，這些人誰不能當主編啊？當一個刊物的主編，等於為自己搭建了一個迅速展現才華的有效平台，哪個不知，誰人不想？自己剛剛調進來，就挑這個大梁，必然被人眼紅，隻有主動讓賢，才能給其他老師機會，才能不被其他老師嫉恨。於是，德福找了千般理由，萬般推辭。最後撒謊說，自己確實沒有這方麵的特長和能力，以前在鄉鎮中學辦刊，自己隻是掛了個名兒，活兒是別人做的。校長見德福說到這份兒上，便隻好作罷，從此對德福的能力信任大打折扣。
此後，有領導說德福的好，可以重用時，校長不再表態，其他領導也隻好作罷。德福便失去了很多展現能力的機會。久而久之，領導和老師普遍認為德福乃一平庸之輩，盡管德福願意與他們主動交往，但他們大多對德福不屑一顧。
每天出入學校大門，低調的德福總是要跟門口站崗的校警打個招呼，不久就跟他們混得爛熟，其他老師很少跟校警交往，一文一武，畢竟不是一個圈子的人。德福不以為然，認為在一個學校，相當於一個家，沒有高低貴賤，隻有分工不同而已。一次校警有急事，交班的時間沒到，校警便把德福往崗亭裏拉，說好兄弟幫忙頂一下，隻是回宿舍上個洗手間，馬上就來。誰知校警一去不返，德福走也不是，守也不是。後來，其他校警也跟著效法，有事沒事，扯著德福讓他替自己守崗亭。
不僅如此，德福和清潔工也套近乎，這完全處於他的和諧理念，希望見到的每一張臉都笑容滿麵，處處陽光燦爛。偶爾，碰上清潔工有重的垃圾，德福也順手幫忙提提，碰上清潔工掃廁所，德福也會拿著水管衝刷一陣。後來，清潔工有事，就請德福代班。德福很為難，但既然熟悉到這個份兒上，也不好不答應。德福便在課餘時間揮汗如雨地掃樓道，揀紙屑，搬垃圾，卷起褲管衝廁所……
德福與校警和清潔工打成一片，常被清潔工和校警呼來喚去，在同事們心中，德福不但是校警的替補，也是清潔工的替補。
德福處處受人冷眼，遭下賤，心理委屈得不行，度日如年，萎靡不整。盡管課還是講得頂呱呱，但各年級組都不想要德福，最終德福被安排到工勤崗位，成為貨真價實的校工。
低調的德福，不知道萬事都有個度，都有個底線。低調也是有底線的：第一是不否認自己。第二是不傷自尊，不妄自菲薄。過分低調，不僅傷害了自己，還傷害身後的親人、朋友、前輩。否定了自己，就否定了親人、朋友、前輩的關照，否定了他們鑒別人的眼光和評判人的智慧。
做人，應該低調，但要適度，一味地、不分場合、不分對象的低調，就成了卑微。低調是一種藝術，一種美德，卑微則是一種懦弱，一種缺陷。
【《華東旅遊報·悅讀》2010年11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