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桑諾爾布心裏明白,眼前的這位潘祖蔭大人,絕不是這般清閑的人。鹹豐三年進士,也是飽讀詩書之輩,更難能可貴的是,此人並不是程朱理學的老學究,而對於西學相當感興趣,在他涉獵的範圍內,建築算數,天文曆法無所不包,是一個難得的棟梁之才。
可是這樣的股肱之臣,脾氣就難免有一些怪異。雖然滿腹才學,但是在官場卻是受盡了排擠,仕途不暢,卻偏偏不肯投機專營,所以說破了大天,才僅僅到了工部尚書的二品官。
即便是在工部尚書的位置上,潘祖蔭的倔脾氣也是超乎尋常的,頤和園遭到了破壞之後,太後層傳出來意思,叫工部重修頤和園,可是這位潘大人核算了一番,這項工程花費頗具,再加上對外賠款,工部和戶部的銀子都調走了,哪裏來的錢修繕頤和園?
這若放在普通的臣子身上,早就想盡一切辦法討西太後歡心了,可是這位愣頭青大人非但沒有領會太後的意思,還上書參了主張重修頤和園的馬屁精載灃。這太後如何能容得?
礙於潘祖蔭的威望,最終太後還是不能明著把他如何,最多是個明升暗降,將工部的督造之權都移交給了內務府。最終,在內務府牽頭下,才馬馬虎虎的複原了頤和園。
自此之後,潘祖蔭便明白了,如今的朝廷,是聽不進忠言的朝廷,便也覺得心灰意冷,每日去衙門點卯,然後便在衙門二堂潛心練字繪畫,借以排解愁苦。
潘祖蔭聽了貢桑諾爾布的話,苦笑著搖了搖頭,道:“現在最熱的衙門是內閣總理衙門,民政衙門。原來的刑部工部禮部,都是我們這些廢物養閑差的地方啦。”
說著,將自己的一方小印扣在了落款處,最後幾步,打量著這幅畫。
“話說貢王找我,有什麼事情嗎?不會隻是來觀老朽作畫的吧。”潘祖蔭問道。
貢桑諾爾布知道這個老大人的脾氣,向來是直來直去的,便躬身道:“我這次來,是有事相求,您知道,我在北京還沒有個府邸呢,朝廷現在緊手,也不能向太後討要,隻能是自己花錢買地蓋房子了。”
潘祖蔭側過臉來,望著貢桑諾爾布,道:“呦,看樣子你是想起我工部是個閑衙門,要我們幫忙修建麼?”
貢王忙道:“不是,不是,工部的師傅,都是給皇上家蓋園林的,我算是哪個台盤上的人?豈不是大逆之罪?”
說著,貢王踱步至潘祖蔭的麵前,道:“我隻是不知道該如何興建,如何設計,想到工部是這一行的天下第一,便鬥膽請牛刀,殺我家這隻小雞啦。所以,我想看一看庫裏存著的圖紙,也好心裏有個章程。”
這句話說得在情在理,潘祖蔭早就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了,便揮了揮手,道:“你去前堂找趙師爺。帶你去卷宗庫中查閱吧。”
說罷,歎了口氣,喃喃的道:“這幅畫好是好,隻是右邊紙張缺了,美中不足啊。”說罷,便將整張畫扯下來,揉成一團,丟掉了。
貢王覺得大為可惜,道:“哎呀,您要是不想要,可以賞了我,我回去裝裱一番,也算是蓬蓽生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