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進日本總領館,讓貢桑諾爾布心情十分的不舒服。
在今日的訪問來說,應該是川島是主,而王爺是客。但這可是神州大地,應該我們是主人罷。
在回來的馬車上,貢桑諾爾布一句話沒有說,隻是怔怔的望著坐車的地板發呆,而肅親王善耆卻是心情很好,右手在膝蓋之上打著拍子,搖頭晃腦的哼著京戲。
“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
這段西皮慢板,乃是三國戲老生的經典唱段,若是讓慶雲班的角兒譚鑫佐表演起來,諸葛亮手搖羽扇,氣定神閑的等著司馬懿前來。一大段唱腔,將酬三顧之誌表現的淋漓盡致,情到深處,不禁讓人扼腕歎息。
而聽肅親王善耆的這幾句,卻似野馬脫韁,得意滿滿,一樣的唱詞,卻大相徑庭。
“肅親王,庚子年太後西狩西安,命你回京斡旋,是什麼變故,使得你結交這樣的一個川島先生?”貢桑諾爾布問道。
肅親王先是一怔,眼角急促的抽動著,半晌才緩緩的道:“往事不提也罷。你若想知道,我便告訴你。”
“當日我奉命回到北京,其實就是和洋人講條件,他們如何才能撤出北京城。可是到了德勝門外的時候,隻見北京城四處火光衝天,煙霧彌漫,就像是一座死城一般。德勝門已經是一堆瓦礫了。”
“見到這個樣子,隨著我回來的兩個武將當場就嚇破了膽子,還有幾個筆帖式,都不敢進京了。”
“我倒是不怕這些,早在八國聯軍來之前,我早就將全家老小搬遷到了旅順,隻身一人,又穿著大清親王的頂子,料想也是沒有人敢輕易觸碰於我。”
肅親王的情緒忽然穩了下來,聲調低沉沙啞,就像是敘述一個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盡管庚子年距現在還不到三年的時間。
“我順著天路,走過了前門,路過了棋盤街,卻看見我自己的宅子也毀於一旦了。走過金水橋,進了午門端門,卻見皇宮之中一個人都沒有,大殿的門洞開著,讓我終於放心一點的是,紫禁城並未遭到焚毀。而這一切,都是川島的功勞!”
貢桑諾爾布心裏一驚,腦海之中閃過那個略微有一些陰鷙的中年日本男人,對這句話產生了深深的懷疑。於是反問道:“他?一個日本教師?最多也就是幫著奕劻建立一下巡警製度,因何有這麼大的本事?”
肅親王笑道:“誰說不是呢,我一開始也不相信。後來問了當日值守午門的領侍衛內大臣朱玉的副將,才明白了確有其事。”
“據說當日,整個北京城就像是酆都城鬼節百鬼上街一般。槍炮聲從鬼呲牙開始,就沒停下來,先是外城城門失守,德勝門是被大炮轟榻的,西直門是守將棄城了。眼看著不到午時,便已經攻破了朝陽門和前門,到了申正時分,幾十門大炮和數百名洋鬼子已經在午門外列隊了。”
貢桑諾爾布在喀喇沁旗,和哥薩克交過手,深知洋人火槍火炮的威力,即便是午門再堅固,也承受不住幾十門火炮的轟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