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見到張之洞,貢桑諾爾布不忍不住悲從心來。
隻見原本上精力充沛的張之洞,竟然躺在床上,隻是瞪著眼睛望著房頂,原來機敏練達的神態蕩然無存,好像僅僅是一夜的光景,就變得垂垂老矣。
貢王爺走了進來,張之洞眼睛眨了眨,想要說話,但是喉嚨裏麵似乎總有老痰卡著,片刻之後才咕噥道:“是你,你沒事就好。”
貢桑諾爾布覺得心裏一陣的發堵。
眼前的這個人,是朝廷的棟梁之臣。
若是一個房子是完好無損的,那麼便也不怎麼凸顯棟梁的價值,可是這座房子即將坍塌,幾個棟梁勉力支撐,才更能顯得這根梁柱的重要。
張大人祖籍貴州,誰都知道,貴州是一個苗瑤雜居,土司說的算的邊疆地區,文風比起陝西甘肅尚且薄了一層,就更加比不上江南山東福建了。
可是就是在這樣的一個地方,張之洞硬是寒窗苦讀,熟讀經史子集,鹹豐二年中了順天府解元,十年之後,到了二十七歲的時候,同治二年中了進士榜一甲第三名,也就是探花郎。隨即授翰林院編修,曆任教習、侍讀、侍講、內閣學士、山西巡撫、兩廣總督、湖廣總督、兩江總督(多次署理,從未實授)、軍機大臣等職,官至體仁閣大學士。
雖然是正正經經的科場出身,可是卻沒有被四書五經禁錮住了頭腦,相比另外一些朝中大臣,張之洞卻是新派大臣,“中學為體,西學為用”便是他提出來的。
雖然在漢陽鐵廠,漢陽兵工廠上麵,張之洞栽了不小的跟頭,但這些代價,是大清國發憤圖強的路上需要交納的學費。
而現在的張之洞,卻是這般垂垂老朽,任憑是誰,也不能想到此人就是叱吒了官場四十餘載,勵精圖治,嘔心瀝血的人物。
貢王爺輕聲的走近,坐在了張之洞的床邊,握著他的雙手,道:“我沒有事,大難不死,倒是張大人你,要好生的將養身體。”
張之洞似乎鬆弛的歎了口氣,道:“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說罷,緩緩的閉上了眼。
貢王爺道:“張大人還是需要休息,我這便出去了。”
“先別走,我有話要說。”張之洞又複睜開了眼,慘笑道:“睡覺自然是一件美事,這麼許多年了,我欠了周公多少次約會,就算是在怎麼補,都補不齊的。唉,想到朝局如此,我更是睡不著,一閉眼睛,就是湖光兩江的折子,還有禦史台的折子,煩不勝煩啊!”
“張大人勞苦功高,自然是流芳萬代的”貢王爺安慰道。
“哼哼,流芳萬代?這個夢我就不做了,後人提起我張老頭子,不至於罵我的祖宗,就已經是燒高香了。”說著,張之洞咳了一陣,齊彪忙捧著一個痰盂走到了近前,一大口痰吐出來,才覺得氣息稍微平穩了些,接著說道。
“這次你遇害,可是查出點眉目?”
貢王爺見房間之中並沒有外人,道:“目前而言,並沒有什麼頭緒,隻是感覺越來越亂了,因為不知道何人針對於我,便喬莊趕路,也聽說了一些其他的消息,似乎很多的人都在找我。”
“不錯,你的人在找你,這是題中應有之意,我這幾日也派人跟蹤,袁世凱那邊也在找你,還有羅刹國的洋人,江湖上的青幫,都在找你的下落,北京城的地皮,都快給他們翻個底朝天了。”
貢桑諾爾布自嘲的一笑,道:“沒想到我一個草原上的閑散王爺,竟然有這麼重的身價”
“你想錯了,這些個勢力,錯綜複雜,有的是用得著你,有的是視你為絆腳石,以後的路,坎坷無比,你自己要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