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燈隨著水流漂遠,漸漸變成河麵上遠遠閃爍的點點星辰。謝家的船一路行至僻靜空曠的水麵,靠岸停下,女眷們紛紛下船上岸。
眼前是謝家在城內一處山莊,名曰季嶽,是老定國公置下的避暑山莊。謝家的酒莊也在其中,與山莊避暑處隻隔一道門,向外開放。這山莊附近都是謝家的地方,山莊的仆婦們早就候著謝家人來,備了好酒點心。
一路賞玩,眾人都有些疲累,下船後能到如此閑雅之地休憩,正是再好不過。錦繡被謝歡牽著一路往裏走,見莊內在燈光掩映下也是玉砌雕闌、美輪美奐,不禁暗歎定國公府家底深厚、世族殷實。
在小園內坐了不多久,謝菱說是悶得慌想去酒莊瞧瞧,仆婦雖十分為難卻也無法,畢竟謝家三小姐是個“鬼見愁”,輕易招惹不得,隻好多幾人隨同她前去。
“走罷走罷,她走了我還更自在些。”謝歡道。
錦繡:“上回你給我的酒是這兒的嗎?”
“對啊,你要是喜歡就盡管吩咐下去,他們自會備好拿來的。”
“那可不必,我酒量不好。”錦繡笑笑。
兩人說著話,一旁的柳三娘忽然起身說是要去莊子裏轉轉透透氣,謝歡見她神色不定,便幫她喊了兩個相熟的莊內丫鬟相隨。
等她人走了,奇道:“怎麼一個兩個的都要去透透氣?”
錦繡也不明所以:“有人跟著總不會有事,隨她們去罷。”
坐了一陣,秋芳院的芍藥上前邀她們二人去江雅言那處同坐。
錦繡心底有些發緊,想到謝毓那一樁事,總覺要麵對江雅言不大自在,雖是他強迫,卻也……然而,眼下樣,是不得不過去的。
暗歎一口氣,隻好與謝歡並肩前往。
江雅言雖與江楚楚同是江家小姐,卻因年長之故自幼受到已故的江老太爺教導,那位江老太爺是桃李天下、滿腹經綸的大學者,是帝師級別的人物,連承宗帝都對他都有三分敬意。雖然江老太爺已經去世,但他的後生仍然延續,甚至自成江學一派。
錦繡看過一些江老太爺的文章論著,雖有許多都看不太懂,卻也能從那些少許看得懂的篇章裏領略大鴻儒的風采與胸襟。後來知道江雅言便是江老太爺的親手教導的孫女,又見她氣韻不凡,不同於普通後宅女子,忍不住生出幾分欣羨仰慕之意。
又想到自己與謝毓種種,雖不是出自自願,卻也更為不齒,簡直有無地自容、情何以堪之感。
“你們來了。”江雅言不知錦繡內心百纏千結,見她們二人過來,便含笑要她們入座,又令芍藥、入畫倒茶侍奉,無不周到。
錦繡心道那流氓之後都未再來過,想必是被她惹惱,何不如在出府之前便一直如此“不識抬舉”,早令他厭煩,當然,他若這一回就徹徹底底厭煩了她,那可再好不過。
細細想來,他那些威脅她要加害她身邊人的話其實並未可信,既是龍城衛總督,天子眼皮子底下,擔著國公府上下,又豈能隨意殺人?恐怕是看她年紀小不懂門道,又心係雪雁她們幾個,就張口恐嚇,真真是個狡猾無恥之徒!
“表妹,你送來的安神香好用得很,卻不知你方不方便將製作之法告訴與我,免得我再三番五次再去麻煩你。”江雅言道。
“半點也不麻煩的,不過給大表嫂自然也好,回頭我將製法一一細寫下來,讓人給大表嫂送去。”
江雅言見她雖娉婷嫋娜、姿容絕美,卻斂眉順目、親厚溫和,心中也十分喜愛:“那就多謝表妹了。我這裏有幾碟小點是自己帶來的,你們不妨嚐一嚐,看味道如何。”
入畫笑道:“這些個點心是少奶奶親手做的,兩位小姐今兒可有口福了。”
錦繡與謝歡低頭看去,果真是幾盤與她們那桌完全不同、更為精巧的南方小點,色香味俱全,令人眼前一亮。
她們也不故作矜持,大大方方吃著,一陣讚不絕口,江雅言臉上的笑便濃了幾分。隻是錦繡望見她那笑,眉宇間似乎有幾分化不開的鬱色和陰沉,即便笑著也令人感到有些疏離遙遠。
“對了,怎麼沒見二嫂呢?”
江雅言斂了幾分笑:“二弟身子不便,她人也走不開。”
謝歡歎氣:“二哥這樣好的人,怎麼病卻不見好,老天爺真是瞎了眼。”
“話雖如此,但二弟無心其他事,在家反倒與她恩愛得很,這不也是一種難得的福分麼?”江雅言的目光淡了幾分,有些恍惚,又有些惆悵。
謝歡渾然未覺,因她的話笑道:“嫂嫂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前幾日無意聽到二伯母說起,二哥和二嫂的這門婚事原來是大哥去宮裏求來的旨,恐怕大哥也是覺得看不下去了,必須得給二哥找個知冷知熱的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