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停止, 萬籟俱寂。

林祁的胸口血液翻湧,還未完全消化升靈丹,就這樣一路奔來,靈力反噬,五髒抽絲般的痛。

他看著眼前坐在枯骨上的男孩,第一反應卻不是驚訝或者疑惑,而是焦急地用目光上下打量著他, 見他雖然衣衫被撕破一些,身上沒有被強迫的痕跡。焦躁的心終於落了下來,還好, 趕上了,他真該一開始就宰了那個禽獸的。渾身的力氣如潮水般退去,林祁這才驚覺冷汗已經滲透了衣衫。

林祁閉了閉眼,又睜開, 疲憊道:“對不起,來晚了。”

這一句, 為心裏的愧疚,為某種不可名狀的情感。

男孩愣住了。

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林祁,然後唇角勾起,笑了一下。

月色周圍的黃暈濃淡渲染。

男孩坐在白骨上, 朝林祁看來,沒有眼珠,卻有眼神,道:“第一次見麵, 神明閣下。”

神明閣下四字在抵在唇齒間,帶了點笑意,也帶了點不明不白的意味。

林祁的鬆懈隻在一瞬,臉色一邊,後背挺直,淩雲劍直接向前一指,指向男孩的眉心,神色冷峻:“你是誰?”

男孩看著劍端,若有所思地微笑:“我們坐下來慢慢說。”

林祁並不想和他好好談,這一晚起起伏伏,身體已經熬到了極限,他隻能勉強支撐著自己站著。

他語氣冰冷。

“滾出這個身體。”

男孩從骨頭上跳了下來,低頭的時候,瞥見了地上還未擦去的畫——低劣的粗糙的筆跡,可笑簡陋的火柴人,與男孩的記憶未完全重合,他看這畫時隻覺得有趣。

有趣之後,是一絲疑惑。

“值得麼?”

他淡淡道:“不過是一個災星,壽命不過十歲。他出生的意義,就是為了遭受苦難的。你為一個必死的人廢那麼大的勁幹什麼。而且,”他笑起來,“他也不值得可憐,陸家人的淒涼下場,你不知道麼?神明閣下。”

他本是想以局外人的態度,雲淡風輕說出這番話的。

隻是到後來,內心突然密密麻麻湧出一絲陌生的情緒,感受很奇怪,胸口有點悶,心髒有點痛,甚至喉嚨微澀……

他挑眉,並不是很喜歡。

由天地誕生,以殺伐入道,不曾擁有七情六欲,第一次體會到的,居然是這樣讓人不舒服的感覺。

林祁緊緊握住淩雲劍,眼睛含了冰,在他身上戳出一個洞來,“你到底是誰!”

男孩避開他的話,道,“不要執著這個問題,你隻問你,值得麼?”

林祁:“關你屁事。”

男孩聽了他的話,又神經質一樣地笑起來,他吻了一吻手裏的婆娑花,動作非常優雅,說:“他想見你,神明閣下。”

林祁:“……”

是真的想見呀。

說出這句話,血液都緊張地停止,心髒被帶刺的藤蔓纏繞上,呼吸都帶著痛楚和不顧一切的渴望。衝破枷鎖,衝破欲望,這個身體裏被壓抑的另一個靈魂,在角落裏發出瀕死幼獸的嗚咽,隻為這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