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問水?”
就像是時間突然停止。
在他出聲之後。
那個黑袍長發笑得溫柔驚豔的男子, 伸出的手就停在空中。唇角的弧度固定,連眼眸裏的光都永恒。
幻境三千,寸寸方裂。
......不該出現在這裏的就是假的。
......猛舍利子能讀取人的記憶。
......藏在心底的欲望,不可言說的感情。
為什麼?
林祁呆呆地伸出手,在與殷問水的手指相觸的那一刻,強悍的力量在他們相接處爆發,光芒耀眼, 驅散虛妄假象。
為什麼......
為什麼......記憶盡頭,會是你。
林祁的表情已經不是驚悚可以形容得了,很亂, 現在大腦非常亂。
當幻境褪去,他終於看到了真實,他剛剛每一步的走動都是在朝著深淵。
此時,他已經離大戰猛舍利子的戰場很遠了。
魔域唯一單薄的光把這一片土地照的分明。
他停在空中, 四周沒有落腳的地,黑魆魆的風從腳下吹上來。
狂風刮的耳朵出血, 帶來桀桀怪笑,淒厲哭聲,腳下有一萬雙手在試圖把他往下拉。刺鼻的血腥,濃烈的腐臭, 魑魅魍魎其間橫行,白骨成山,血入屍河。
惡靈穀。
他在惡靈穀的上方。
林祁往前衝,想要逃離這個地方, 前方卻有玄奧浩瀚的禁錮,將他的生路鎖閉。
那位尊者定下的禁錮。
大乘修士定下的禁錮。
林祁手指輕觸那淡紫色的禁錮,隻是稍稍的一碰,就能感受到逼人臣服跪下的威力。
他抿唇,臉色發白。
他被困在了惡靈穀——這個十方地獄,萬千惡鬼的地方!
到這一刻,林祁才真真切切地慌了神,死亡的陰影籠蓋全身。他恐懼,也後悔,更多的是懊惱。惡靈穀,百萬年前的凶惡之地,以他的微薄能力,怎麼可能從裏麵走出去。為什麼明知是幻境還要伸出手,為什麼明知是假象還要往前走!
隻是現在,該怎麼辦,能怎麼辦!
一群怪鳥在遠方突然尖叫,拍著黑骨翅膀朝林祁飛來。
食人鳥。
被它們圍攻就死定了。
林祁按捺下內心的恐懼,揮劍砍下為首的一隻鳥的頭——在空中根本就不可能逃過它們的獵捕,腳下的地獄又如何,他現在隻能殺出一條路來!
閉著眼睛,白衣翻動,他縱身跳了下去。
在跳下去的過程中,他聽到了很多聲音,刀光劍影,雨夜嘶嚎,女子的指甲劃過地上,長長的頭發被火滋燒。孩童嘻嘻嘻嘻嘻嘻地笑,老婦人用垂死的嗓音哼著兒歌。
光怪離陸的世界裏,一幕又一幕。
一萬雙手在黑暗中掙紮。
千人千口,都是惡相。
“殺了她!殺了她!她才是真正的不祥之人!”
“我的好兒媳,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麼?”
“啊啊啊——放開我!放開我!”
“我娶了三個女人才生出一個兒子的。”
“嘿嘿嘿,長生,長生......我就要真正的與天同壽了!”
“我的兒子啊,我的兒子啊。”
“老不死的,你既然不打算放過我,那麼我就掐死你的孫子!哈哈哈哈!”
“畜生!畜生!你就是個畜生!”
“既然你再也生不出了,那麼我也該考慮換一個了。”
“把她的肉刮下來前,先讓兄弟們爽一爽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都死了!都死了!死的好啊死的好啊!”
“.......救命!那是什麼!”
“——天塌了!!”
嘈雜耳邊的,是女子的尖叫,嬰兒的哭嚎,男子磨刀,婦人紮針。
和最後的天崩地裂,天地開合的聲音!
好亂,都是些什麼鬼。
他閉眼,身體落到了地上,右掌托起一團火,照亮了眼前的路。
崎嶇的山穀,遍地的白骨。
無數雙綠油油的眼睛蟄伏在各處,等待著朝他撲過來。
真的有一條屍河,裏麵是黑色的水,翻滾著,冒著熱泡。
林祁握著淩雲劍,把略顯寬大的衣服紮起,少年的臉上是冷漠和豁出去的決絕。
吼——!
野狼突然一聲大叫,響徹了沉寂的黑夜和山穀,像是一個號令,拉開了廝殺。四麵八方的野狼巨蛇圍攻而來,潛藏很久的魑魅魍魎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