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你呢, 我的神明。

神明。

林祁的腦袋有點亂。

剛剛那個令人窒息的吻帶給他的震撼還沒有消退,後麵殷問水的話徹徹底底來了一個炸彈。碰,在腦海裏炸開。

殷問水在水裏給他開出一方安全地帶,他甚至可以在此呼吸。放在腰上的手冰冷,他被迫貼近他。

神明……

神明……

還有誰會這樣叫他。

刻意被自己忘記的男孩。

相似的眼,相似的臉。

一模一樣的畫法畫風。

什麼答案呼之欲出。

隻是在答案呼之欲出前。

他詭異地冷靜下來。

就像是引線已經燃起,滋滋滋燒到最後, 臨近終點,最後的平靜。

在水裏,薄紗飄動, 黑發如絲,林祁看著他。

林祁的眼睛很清亮,瞳仁較之常人要大一點,這麼安安靜靜睜著的時候, 會給人一種很乖巧的感覺。

真的乖巧呢。

殷問水的唇角噙著笑意,然而桃花眼深處內容冰冷。細細微微密密麻麻, 螞蟻啃咬般的痛,從心底蔓延。

他揚手,池裏的水分流。

以他們二人為中心,水四散開。

林祁僵硬著, 不知所措地望著他,甚至失去了語言的能力。

水流退開,雲天露了出來,素淡的桃花搖晃枝頭, 幾片凋零。

殷問水說:“本來想著,你忘了那便忘了吧。一千年,對你而言也算久遠的。那麼久遠,也沒必要記著。”

“隻是,到底,”他輕笑,“到底還是……不甘心。”

林祁張了張嘴。

殷問水似笑非笑:“先別說話好麼。”

“你會說什麼,我猜你會先道歉,是不是?”

“我……”

雖然很羞恥和尷尬去承認,但是他的第一反應還真的是對不起。

……對不起沒能認出你。

或者,對不起……沒能信守承諾。

殷問水微笑:“我當時聽不見你,看不到你,但是總覺得,你那一晚上許下的承諾,該是陪我到最後。”

林祁抿唇,眼神複雜。

殷問水牽過他的手,朝著高台之上重新走去。

旁邊水層很高,幻境裏的水草都消失,澄澈透明,映著無盡的桃花海。

殷問水低頭,語氣淡若輕煙:“你食言了。”

……對不起。勉力把這一句沒什麼用的道歉的話吞回肚子裏,林祁的目光直頂著兩個人交握的手。

十指相扣,殷問水很用力,他甚至感覺到手指骨骼有點痛。

他在詭異的冷靜裏,大腦臨近爆炸。

“我現在還能回憶起那時的感受,世界都是黑的,”殷問水另一隻手在空中隨意比了一個框,容顏冷淡:“一個暗房子,我出不去,懵懂時陸家人告訴了我好與壞,非常偏麵卻也非常純粹,讓人傷心便是壞的,讓人高興便是好的。”

他在前方走著,林祁隻能看到他的背影。

相握的手,是彼此之間的唯一牽連。

殷問水說:“陸家每一個人死,都讓我傷心,這是壞的,而帶給別人壞的的是惡人。你看多麼簡單,我遇見的是惡人,悟出的是惡相,本該隻是一場三年都不到的短暫劫數。”

“所以,你為什麼又要出現?”

這個問題盤橫心底多年。曾經的絕望無助、痛不欲生,到現在開口已經不是憤怒地質問,隻是輕描淡寫的描述。

你為什麼又要出現。

他輕聲說:“為什麼要救我。”

林祁開口:“我……”

殷問水打斷他,語氣變得若有所思:“因為可憐,因為同情,對麼?”

……不,也不全是。

殷問水說:“你是帶著憐憫之情接近我的。”

他下了結論,手指虛虛一劃,空中流光一閃,語氣難測:“然後,我就從那個黑房子裏出來了。”

他們重新回到了高台之上。

“有好多為什麼。”

“為什麼那麼久的時間,那麼多的人,偏在我即將悟相之時遇上了你。”

“為什麼你讓我在深淵裏,看到希望,卻又沒能將這份希望留到最後。”

“為什麼要在我讓我看到這個世界。”

“為什麼非要在我滿懷歡喜期待見你的那一天,給我那麼慘烈的結局。”

每一個為什麼都很輕,像是情人的低語。

壓在林祁的心頭,卻是異常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