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問水遮住了林祁的眼:“你說放過,那便放過吧。”
何時天道謂我眾生無辜,我便放過蒼生。
而今你,遠比天道重要。
被一隻溫涼的手遮住了眼睛,林祁的世界驟然黑了,也安靜了下來,唯有風在繼續吹過大地。
“不過在這之前,我先給你看一個東西,好不好?”
低沉魅惑的笑。
林祁突然發現,殷問水其實很喜歡用好不好這三個字,隻是詢問他的意見卻從來不讓他回答,類似於命令的撒嬌,還真是,讓他挺無奈的。
“好了。”
重新看見光明。
隻是林祁卻整個人怔住了。
他們還在惡靈穀內,腳下依舊白骨零碎。
隻是周圍被長長的畫卷圍成了圈。
畫卷從九天之上而降,一幅一幅相鄰成圈,而他們在中央。
“這是......”
每一幅畫繪出不一樣的山水風光,群山峻嶺,他國廟堂,翠綠的山,碧色的水。酒樓茶社,橋上橋下,浮生百態。每一幅畫都很長,長得林祁抬頭都看不見,隱入天穹之上。
丹青作畫,水墨暈開。
他恍惚間想起了曾經和殷問水的對話。
“尊上你畫的是什麼?”
“世界。”
世界。
居然......真的是世界。
每一個細節都栩栩如生。
他甚至看到了岩石縫裏開出的花,水池旁邊搖曳的草。
森林間鳥兒收翅。
火山口岩漿噴薄。
平地上高樓起,深潭裏魚飛躍。
殷問水笑道:“我也不知道畫得像不像,在魔域傾覆前,我用神識探尋了每一個地方,便也就記了下來。”
“你說你喜歡這個世界,我又怎麼舍得,讓你失望呢。”
“毀了魔域,那我便重新為你建一個世界吧,唔,一樣的世界。”
最後一句話帶了點笑意,如隆冬裏枝頭綻開的梅花,碾碎冰雪,驅散濕寒。
林祁整個人都被嚇呆了。
他話說不出來,一臉懵。
殷問水蒼白修長的手指一點畫卷。
瞬間每一幅畫周圍都出現了瑩藍色的光,淡淡的。畫卷慢慢變淺,上麵的山和水都隱去。
最後從九天直收而下,嘩啦啦的,聲勢非常浩大。
林祁心裏浮現一種極度極度極度荒謬的想法。
百幅畫卷盡收,化為一麵又一麵小小的鏡子,轉動幽藍漩渦,浮現在他周圍。
那種荒謬的想法,終於,再度,被證實。
他呆呆地看著周圍一百麵小鏡子。
所有的情緒被無限放大,爆炸,旋轉,最後歸於無聲,大腦一片空白。
他的聲音輕如飛雪:“......山水境。”
山水境。
後世裏被奉為瑰寶,無數修士趨之若鶩的絕世秘境。
——由來早不可尋,但在整個大陸對修士而言都是一個聖地。
——這裏像是另外一個世界的部分,每一年在山水境的場景都是不同的,沙漠、深山、海濱、峽穀,但無論在哪,裏麵都是奇珍異寶無數,仙葩遍地。
——他越來越好奇,山水境的主人到底是誰,能夠創造出這樣一個洞天福地,仿佛一個大千世界的縮影。這一定是位上古大能。
當初對山水境的評價一一掠過心頭,林祁看著前方,少年的眼睛是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清澈。
一百麵,足足一百麵。
殷問水笑著點頭:“嗯,山水境,那就叫它山水境吧。”
殷問水有些詫異他的反應,不過還是笑道:“你要進去看一看麼?其實衣衣說的也沒錯,魔域以前,還是挺美的。”
林祁感覺自己在夢裏,不真實,他道:“你畫這個,足足畫了一千年?”
“為什麼問這個,”殷問水失笑:“你就真的不好奇,以前魔域的模樣麼。”
酸澀在心底蔓延,熱了眼眶,林祁微笑:“......當然。”
殷問水牽著他的手,隨便進入了一麵山水境。
魔域的當年的風光鋪陳眼前。
隻是林祁什麼都沒看到。
無論是風是雲是山是水,無論是怎麼樣的鍾靈毓秀鬼斧神工,好像都沒有了意義。
前所未有的細膩情感占據了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