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夭沉吟道:“我化為無憂法體,定是那股神力促成,敢問娘的無憂仙體又是怎生修成?”琰瑤環道:“一樁無頭案了,我自記事那刻起,就象生在無憂仙境一般。至於修成法體前的出身,經曆,再沒一點兒影跡。”凝神苦思一番,搖頭咕噥:“記不起來了,近年多經塵世波折,仙界的記憶也越來越模糊。我住的那地方有蛟龍,有鳳凰,奇幻幽美的山水林澤。許多仙靈遊蕩其間,彼此從無交往,何曾比試誰的道行高,誰的道行低……天山內境分無憂,無賢,無欲,無智,無為五層,還是宓文妃告訴我的。從細想來,那時大家靈感暗通,我們依稀曉得仙界分了階層,每層又分十二種界限,最高層的仙靈是存在的,隻是礙於級別,我從沒瞻仰過最高仙靈的樣貌……哦,對了,天山仙靈間‘通靈傳意’的情狀,很象你夢中獲授易理,加上存有饑渴感,故推測你初成無憂法體,與天山的至高仙靈暗中交流。”
桃夭夭忽道:“娘,我成了法體怎還記得前身?是要踏入仙界才會失憶嗎?”
兩句問罷,琰瑤環呆啞了好半晌,一霎如夢初醒,惶急道:“今天下午你坐著出了半天神,是不是啊?”桃夭夭道:“是,孩兒想重新體會夢裏奇感,清心舍念的坐了很久。”
瑤環大聲道:“以後決計不能這麼幹了!”桃夭夭道:“是……孩兒遵命,娘親禁止孩兒靜坐,是因仙宗‘坐忘’的修法嗎?”所謂“坐忘”多見於道書,《莊子》記述“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於大通,此謂坐忘。”桃夭夭聯係連山神易,給天山仙宗的修法冠以此名,實際上兩者頗有分別。
琰瑤環道:“坐忘,靜坐忘物,對尋常修道者或無大妨,坐罷收功可回歸常態。天山修持比那深得多,尤其是無憂法體初生時,介乎仙靈與凡人之間,如果行功太深太久,就會達到‘忘我’的地步!”說到此憶念萌生,恍惚記起自己前世就因修習此道,離欲脫凡升入了仙界,拉住桃夭夭的手急勸:“一旦完全修成無憂法體,升上無憂仙境,人類的欲望情感,全都要徹底清空了。孩兒尚未享盡人世快活,焉得到那清僻境界中去?”
桃夭夭肚裏尋思“天山終極果位稱‘天人合一’,至高的仙靈全知全能,不會象無憂法體這般缺失人情。”口中答應:“兒依著娘便是,但有一節要請娘指點。”瑤環生恐他棄世修仙,急於尋機勸誡,忙道:“你說,你說。”桃夭夭發問:“仙境和人間,究竟哪個更好?”瑤環脫口道:“人間更好!”隔了一會兒,思緒回旋,幽幽輕歎道:“如果身居仙境,可能又會嫌人世汙濁艱辛了。怎麼講呢,仙境裏永離煩惱苦楚,永生不滅,自是修仙者渴求的正果。”握著桃夭夭雙手道:“可你不同啊!孩子,人世最美妙的樂趣擺在眼前,你怎能不去采攫享用!”
她視線移開,遙望窗外月空,語調深長而悠婉:“娶一個天下最最美麗的女孩兒,讓她服侍你,體貼你,賞玩她千姿百態的美色。春天攜她踏青遊戲,月下柳前琴瑟吟和。夏天垂簾輕偎,清涼柔嫩的肌膚勝卻軟席冰枕。到了秋天煮酒賞菊,又該是何等情致。冬天到了,擁她入衾歡愛,那軟玉溫香的妙趣簡直沒法形容。待得三五載,她給你生下個大胖小子,趴在她懷裏吃奶,繞著你們膝前叫‘爹爹,媽媽’,那才叫快意人生呢!再過五六十年,你倆都老了,滿頭白發的攜手相依,一大群小娃兒圍著喊‘爺爺,奶奶’,還有比那更美好的景象嗎?我看天山仙境也比不上。”她眼裏淚光隱閃,仿佛看到自己失之交臂的人生樂趣,為兩個少年盡行體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