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妹,”周清伸手擦掉她眼角的淚珠,“別說了,我們不說了。”
她能感覺到,眼前這身體虛弱的小姑娘,正微微顫抖。
周清握住時顏那冰冷的雙手,揉搓著,“我們不說了。”
倏然,時顏輕輕搖頭,“沒事的。”
“顏妹……”周清還是擔心。
早知道,她就假裝不知道好了,揭人傷疤這種事,還真難受。
“那輛車好大好大,撞上去前的那一刻,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感覺到腦袋一重,然後有一種力量,把我狠狠推開,重重地拋在了地上,身上好疼,渾身都疼,腿很疼很疼。然後……好大的一聲響,真的好大,震到我耳膜都疼了。”時顏看著周清,雙眸紅得像浸了血,“好多好多的血,真的好多好多,阿澈他就離我幾米外的地方,即便視野不好,可我一眼就看到了他身上那件白色外套,在瞬間就變成了紅色,很鮮豔的紅色,他的身下,都是刺眼的鮮血,我知道,那是從他身上流出來的。”
說著,眼淚便又奪眶而出,周清感覺,滴落在她手上的淚水,熱得燙手。
“顏妹,都過去了。”她安慰她。
“周清姐。”
“嗯?”
“如果當初不是他推開我,我又豈止是斷了一條腿,”時顏摸了摸左大腿,“如果不是他千鈞一發之際,把頭盔罩在我的腦袋上,恐怕,我現在也不能坐在這兒。”
不用她形容,周清也能想像到當時的場景,想必,那個阿澈……
“那他……”周清不由自主地想問,可話說到一半,止住了。
時顏苦澀地勾了嘴角,她知道周清想問什麼。
“當時後麵剛好有一輛車過來,見狀,立刻報了警,因為是山路,救護車過了快半個小時才來。我當時根本就動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血從他的身上流出來。”
“他沒有立刻死掉,我做完手術醒過來,就央求著我媽媽讓我去找他。”時顏痛苦地地甩了甩腦袋,“我到現在還記得,他渾身插滿了管子,了無生氣地躺在那雪白的病床上,差點與那白色融為一體,他就那樣……依靠著呼吸機,在床上躺了一年多,我本想著等我站起來了,他也能好過來,然後,我就嫁給他,可是……他……他還是走了,就在我重新站起來的那一天,他走了,丟下我一個人走了。”
“他走了……”
周清難以想象,當時的時顏,內心是有多痛,那時候她才18歲,在那麼美好的年紀裏卻經曆著這種常人難以承受的傷痛。
即便她隻是聽,就覺得心疼不已。
她站起來,看著突然哭得不成樣子時顏,她的情緒也不受控製地在一瞬間崩塌。她抱著她,試圖給她些許安慰。
許久,見懷裏的小姑娘情緒稍微平複,她才放開她。
“顏妹,不要想了,都過去了,他犧牲自己救了你,你就不能辜負他,你一定要好好活著,而且要開開心心,快快樂樂地活著。”
時顏吸吸鼻子,點頭,“我知道。”
“周清姐……”時顏的聲音,更沙啞了,周清拿過來水杯,“先喝點兒水。”
時顏聽話地喝了幾口,撇開頭,“夠了。”
周清放下杯子,回頭就看到時顏抬起手臂,把手腕上的玉鐲子挪動了一下。
她倍感震驚,愣住了,看著時顏手腕上那道猙獰的疤痕,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何種反應。
時顏纖細蔥白的指頭輕撫著她手腕上一直掩飾著的疤痕,一股悲涼由心底而發,驀然勾起的嘴角帶著濃濃的苦澀。
“很難看對不對?”她說。
周清語塞,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不用說,她也知道那道疤痕的由來。
心,刺疼刺疼的。
盡管看盡了生離死別,可在這一刻,她真的心疼這個經曆了這麼多不好的事情的小姑娘,想嗬護她看似堅強,實質脆弱的心。
她伸手握住她的手,把鐲子拉上來重新蓋住那疤痕,“顏妹,不看了,以後都不看了,如果不喜歡,我幫你找醫生,我們把這道疤給整沒了,好不?”
時顏連忙搖頭,“不要,我留著這道疤的理由,就是想時刻警醒自己,以後不能做這樣的事情了。我不想,再看到其他愛我的人,再為了我傷心,再為了我哭。”
周清心疼地默默她腦袋,忍住眼淚,“好孩子,這樣想就對了。”
“我不想再看到我爸爸媽媽半夜為了我的事情,偷偷抹眼淚,我不想我哥為了我,放著所有事情不管,整天就跟著我,怕我再做傻事。”
時顏擦擦眼淚,蜷縮起雙腿,下巴抵在膝蓋上,又濕又紅的眼眸看著窗外,突然沉默,半晌,又開口說話。
“周清姐,你知道嗎?一開始的時候,我每天晚上做噩夢,夢到的都是那時候的情景,滿片的血紅,充斥著我的腦海,那時候我就差點兒支持不住,起過輕生的念頭。可因為他還躺在床上,我就會給自己說,我要為了他,好好治療,等他醒過來。可是,他走了之後,我崩潰了。那也是我最最黑暗的日子,我整天活在無限的自責與痛苦之中,每當我一個人的時候,我就會想,如果當初不是我吵著鬧著要開車出去兜風,就不會出事故,如果不是我的任性,他就不會死。所以,我才會做那樣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