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杜氏才喝了湯藥躺下,身子有些虛,臉色倒是好了不少。
杜妤坐在不遠處的凳子上,端著手,打量著張杜氏,餘光放在了華容那裏。
她一臉帶笑,滿是和藹,儼然就是一個前來看望自己祖母的乖孫女。
安靜的房間裏麵偶爾傳來外麵輕輕吹進來的風聲,拍打在窗戶上,風很輕,卻能翻動桌麵上放著的賬目本子。
張杜氏好似睡著了,可聽呼吸聲,她還清醒著。
杜妤喝了口茶水,這才說,“祖母,我知道您身子骨不好,過來看望您,順便帶來了一些您愛吃的糕點,我特意吩咐小翠給您做的,現在還熱乎著,您不嚐一嚐嗎?”
張杜氏的呼吸依舊勻稱,不為所動。
杜妤也不在乎,瞧一眼外麵的風景,從她這個地方看過去,正好能夠看到自己的院子,若非中間影影綽綽的竹子,能正好看到她院子的高牆,在高牆之上,便是巍峨的二樓,可二樓已經封存了很久,上樓的們也封住了很長時間。
遙想當年,她還是年少無知的小姑娘,父母才去了不多久,她被杜博遠帶回來,仍在院子裏麵,杜夏整日說她是克死父母的掃把星,她抑鬱不已,有一天晚上做了噩夢,夢到自己被伯父親手掐死,她嚇得當天晚上在二樓大叫卻始終無人過來看望。
她實在忍受不住這裏的苦日子,沒有人傾訴也無人關懷,有一天想尋死,想來想去隻想著從二樓跳下來,卻不想,隻摔壞了腿,人卻還活著。
從那時候起,二樓就被封住了,再沒上去過。
即便是李贏過來,那道門也依舊關著,兩個人擠在她的小小廂房,不曾再踏進二樓半步。
那個時候張杜氏還在這裏,張杜氏知道此事的時候叫華容給她送去過一條棉被和一盒子糕點,就是今日杜妤給張杜氏送過來的這些。
這糕點看似精致,其實非常難吃,但是有人喜好這一口油膩,裏麵還需要加一些雞肉,才覺得好吃。
杜妤知道張杜氏喜歡,可是張杜氏卻不知道杜妤是否喜歡。
杜妤將目光收回來,就說了當年的事情。
她突然問張杜氏,“祖母,您也知道女子,您該知道女子在這裏的地位如何,當年您孤身一人在京城闖蕩,身份不說,您有了如今的地位,是否也是踩著女人的腳步踏上來的?”
張杜氏的肩頭輕輕動了一下。
杜妤麵上的表情更深,她繼續說,“您的往事我不會提及,那都是傷心和悲傷,提起來無意是在您的身上撒鹽。可是您可有想過,現如今您對我做的事情正是在我的身體上割肉呢?”
張杜氏輕輕吐氣,沉重的呼吸在空曠的房間裏麵回蕩,空曠的猶如她此時的心。
女人的命運各不相同,可苦澀卻是一樣。
張杜氏的苦,杜妤能夠深切體會,那麼杜妤的苦,張杜氏是否知曉?
杜妤又道,“您最疼愛的小兒子,卻早早的撇開了一家老小離開,扔下我一個人留在世上,我以為我會得到祖母的繼續關愛,可您卻因為我是個女兒家不能給杜家爭光添彩而嫌棄我,試問,如果可以給我一片天地,我可願意在這個小小的院子裏麵忍受憋悶,人人都心懷一個遠大的夢想,卻早就束縛住了我的手腳,可又想過我也想要自由?祖母,您可有想過?”
張杜氏的心咚的一顫,豁然睜開雙眼。
牆壁上垂掛的山水畫在清風的吹拂下上下抖動,好似裏麵的水已經活了過來,正要從畫卷上飄散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