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一個人在醫院的走廊裏發了很久的呆,久到像是有一個世紀那麼長。那些時間裏掠過他腦海的是無數回憶,如同滔潮灌頂,鋪天蓋地一般衝他湧來,所有曾經他忽略的忘記的統統出現在了他的腦子裏。
季存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心,不知道是人在哆嗦,還是手在震顫,連手心的掌紋,都快要模糊到看不清了。
他扶著牆站起來晃了晃,陳渡站在邊上神色複雜,輕輕喊了一句,“你沒事吧?”
沒事吧?
沒事……沒事……
季存想要一根一根收緊手指,卻發現自己缺乏力氣再去強撐著沒事,他抬頭看陳渡,“沒事啊,我怎麼可能有事……”
陳渡看見季存表情的這一刻,整個人都愣住了。
一個人臉上的表情可以有多絕望呢?絕望到眼裏空的像是一個洞,你明明站在他麵前,卻覺得他什麼都看不見。
什麼都裝不下,什麼都不存在。
“我根本……”
季存無力的摔回去,整個人癱軟得像是一灘爛泥。他撐不住了,他終於撐不住了。
他咬著牙哆嗦著膽子,閉上眼睛窮途末路地承認,他痛得快要死了。
“我根本沒想要她……”死那個字說不出口,就這麼磕磕絆絆在他牙齒間打轉,季存說不出口,這個字太疼了,他用力到了唇齒間都嚐到了血腥味,季存狠狠一拳砸向槍斃,這動作嚇了陳渡一大跳,上前看他皮開肉綻的手背,“你瘋了嗎!”
“我沒想她用這樣的方式……”
季存被陳渡拉著站起來往樓下掛號的地方走,他這樣自己也得看醫生處理傷口。
可是陳渡拉不動此時此刻的季存,踉蹌了一下。陳渡沒抓穩,一撒手,季存便哐當一聲跪下來。
空蕩蕩的醫院走廊,他像是一個失去信仰的教徒一般重重一跪,天地在那一刻都跟著被撞碎了,鏡頭翻轉從狹小的縫隙裏又倏地被拉遠到了長空,顛倒扭曲的秩序裏,季存一人如同一塊墓碑,靜靜矗立在塵土裏。
他在跪誰?又為了什麼而跪?
沒有人知道這個時候季存的內心在想什麼,正在經曆著什麼樣的驚濤駭浪。他一言不發地緘默,歲月的轟潮卻從他頭頂壓過。
陳渡折返,將他拉起,才發現原來季存的身體那麼僵硬,僵硬到用力都能掰斷了的地步,他拽著季存跌跌撞撞站起來,季存臉色發白,像是身體的血都被人抽幹了一樣。
“你……還是去看下手上的傷。”
陳渡不忍心看下去了,“事情都這樣了,那你……還能幹嘛呢?商綰什麼時候下葬啊,回頭去看看……”
聽見下葬這兩個字,季存像是被人戳中了痛腳一樣,猛地變了表情,蒼白的臉上一雙亮得滲人的眼睛直勾勾盯住陳渡的臉,“誰跟你說的下葬?誰跟你說的她——她!!”
她……沒了……
說不出口,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這個結果根本超出了他所預料的範圍,他的大腦已經沒有辦法接受這個現實了。
季存想,自己如今這樣失控的心理狀態,是不是也算接近了當時那個女人失去理智想要解脫時的心情一丁點?
陳渡拽著季存去掛了號,後來外科醫生坐在季存麵前看著他手背上的傷口的時候,嘖嘖兩聲,“年輕人,什麼事這麼想不開呢?”
想不開。
季存說話聲音有點虛無,像是飄在空氣裏似的,“就……不小心……”
“你這是沒處撒氣吧?”
醫生老練地看出來了一點什麼,隨後抬頭看了季存的表情一眼,更加確定地說道,“年輕人,心裏有什麼不舒服的,或者是想要發泄的情緒,一定要找個地方發泄。”
季存沒說話,隻是牙根隱隱咬緊。
“任何對別人的無條件包容,或者是被迫的忍讓和寬恕,都會轉換成對自己心理的內向攻擊。”
醫生認認真真幫季存看傷口,也認認真真勸慰季存,“所以不如找個更有效更舒服的方式來定期發泄一下自己的內心。否則你會越來越消極,或者轉為暴力,或者轉為抑鬱。精神層次的健康也需要得到同樣的重視啊。”
“如果……如果出現了自殘了的情況呢?”
季存不知道腦子裏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忽然間問了一句,“如果有自殘或者自殺的情況……”
“哎呀!”
醫生嚇了一跳,“小夥子,你年紀輕輕可別想不開啊!”
“不是我不是我……”季存頓了頓,“我……我就是問一下,舉個例子。”
醫生喘了口氣,“我呢,也不是專業的,這個問題總得交給專業的心理醫生去看。要是覺得自己心理狀態不怎麼健康了也要及時就醫。不然人就會生病了,天天讓自己喘不過氣,這日子還怎麼過下去?任何想要自殺或者自殘的人,很可能他們已經沒有辦法再掌控自己的情緒了,失去了自己身體和情緒的主動權,到後來越想越消極隻能求個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