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怎能不佩服溫州人的精明呢?
上萬溫州人在全國各地務工、經商。但散居在全國各地的溫州人並非一盤散沙,他們經常在一起聚會,交流經商的信息、經驗、教訓、心得、體會,彼此合作,優勢互補,共同發展。因此,商會應運而生。1995年8月,在雲南昆明誕生了第一個外地溫州商會——昆明溫州商會。從此,在不到五年的時間裏,外地溫州商會迅速發展到23個之多。
總商會秘書長周水年說,“溫州模式”具有“三先三要”的拚博精神,即:摸著石頭過河,要敢為人先;事業起步,要先聲奪人;搶占市場,要捷足先登。今後他們將繼續發揚這種精神,為溫州爭光。
二、自發自生的發展模式
溫州人究竟是一群什麼樣的人?他們有些什麼特征?為什麼在交通並不發達、資源並不豐富甚至還很貧瘠的那麼一小塊地方,會生長繁衍著這麼一群人,把一個本不起眼的溫州建設得那麼生機勃勃,充滿活力?
這的確是一個謎。
溫州怪事多,外地人覺得稀奇,本地人不以為怪。透過樁樁怪事,是否折射出溫州人的某種品質呢?
怪事一:店鋪遍地開。
溫州店鋪之多,可謂多如牛毛。大街小巷密密麻麻自不必說,你到居民區或機關宿舍,凡是大樓底層,竟然全是店鋪!真個是水銀瀉地,無孔不入。有人說得形象,全溫州城連起來不就是一間大超市嗎?筆者問:為什麼樓下全開店鋪?溫州人反問:為什麼樓下不開店鋪?
怪事二:花錢買剪彩。
溫州經濟發展快,開業開店也多。開業開店,總想請頭頭腦腦出來撐撐門麵。請誰最好?當然市領導最好。市領導好請嗎?一般說來,並不難請,但得付出代價:市長剪彩,10萬元至15萬元一刀;副市長低些,10萬元左右;其他領導,依次遞減。錢,剪彩者當然是一文不能裝入腰包的,由市裏統一收取,存為專項資金,用於社會福利事業——據說每年有好幾百萬哩。此事曾被個別媒體歪曲報道,引起上麵重視,派人調查,結論是:不錯,有創新,可以繼續。
怪事三:座位提前賣。
溫州要建體育場,惜乎資金不足。怎麼辦?座位提前出售:凡出價若幹萬元者,可取得前麵若幹排座位的優先使用權。即體育場建成後,無論演出或比賽,這座位就是你的了,票,當然也是你的了。此舉一出,政府籌得款項2000餘萬元,建設資金差之不遠矣。
以上“溫州三怪”,係筆者隨意總結。問諸溫州朋友,朋友說,有點意思。不過倘若這也算怪,溫州可就太多了。
比如,在溫州,個人觀光旅遊能創效益,集體學習開會傳經送寶也能創造效益。你不是想來溫州考察嗎?旅行社就隆重推出“溫州模式考察旅遊”,“溫州企業改革取經旅遊”,“溫州股份合作製改造考察旅遊”……你的要求滿足了,政府負擔減輕了,我呢,賺錢的目的達到了。可謂一舉三得,皆大歡喜。
類似“怪事”,還有許多。外地人覺得稀奇,溫州人見怪不怪。怪事聽多了,看多了,筆者悟出一個理來:溫州人點子多,怪事自然也多。透過樁樁怪事,不正折射出溫州人一種強烈的創新意識嗎?
女個體戶敢到陝北承包30口油井,25歲的青年農民敢包下長沙開往溫州的飛機,溫州人還有什麼不敢幹呢?
了解溫州人,自然要和溫州人接觸。第一個進入我們采訪視線的,是一個在外麵知名度不高但在當地卻大名鼎鼎的溫州女人。
她的名字叫王榮森。
王榮森,普普通通,貌不驚人,溫州上百萬個體戶中不起眼的一員,竟跑到延安地區承包了30口油井,投資3600萬在黃土高坡搞石油!
王榮森過去在溫州做皮鞋生意,生意稍大,便與丈夫老蔡一道,到西安搞服裝批發。一天,回家途中的她掏錢幫助陝西地質學院一位丟錢包的老師,老師無以回報,向她透露一個信息:陝北地區含有地下石油,國家政策鼓勵到此投資,誰要搶先一步,誰就能賺上一筆。
王榮森動了心。她和丈夫約上這位姓屈的大學老師,租一輛轎車直奔延安。一打聽,政府確實鼓勵外來資金到貧困地區投資開采石油。不過,一,據地質部門探測,這裏確有石油儲量,但誰也不敢打包票就一定能打出石油。二,至於哪裏有油,在哪裏開采石油,這是承包者自己的事。打一口井,大概要100多萬元。資金自籌,風險自擔。
幹不幹?當然幹!不但幹,而且要幹就大幹!
王榮森與丈夫合計合計,牙一咬,掏出多年辛苦攢的全部積蓄250萬元,再回老家動員親朋好友集資入股230萬元,一共480萬元全搭進去,在延安地區包下了三口勘探井!
隆隆隆隆,三口井同時開鑽,現場震得王榮森夫婦渾身熱血滾滾。他們吃在工地住在工地,同鑽井工人打成一片。泥一身,水一身,分不清哪是老板哪是工人。
1997年5月12日,一個刻在王榮森心裏永遠抹不掉的日子。這天中午,正在工地打井的丈夫因疲勞中暑被送進醫院,急救幾個小時後,竟再也沒睜開眼!痛不欲生的王榮森趕到醫院沒能同老蔡說上最後一句話,她哭得死去活來人都變了形,恢複過來的她把王月香的本名改成了王榮森,女人味的名字連同女人的無助與懦弱從此與她告別,她把自己的命運與三口油井緊緊拴在一起!
她已別無選擇,也不打算作別的選擇。
日落月升,深山溝裏,伴著她的是淒風苦雨。
冬去春來,鑽井架旁,陪著她的是鑽起鑽落。
整整一年,1998年5月11日。再過一天就是丈夫去世周年的日子,再過幾天,就是苦苦等待即將出油的日子。正往下開鑽,意外發生了!井下600多米深的鋼管被井壁死死卡住,任憑起重機怎麼加油用力也拉不起來!現場技術人員分析,這是鋼管上的“水利錨”被卡住了,弄不好,整口油井就會報廢!
咋辦咋辦?王榮森急得臉都白了,她嘴裏喃喃念著,這可是100多萬元的投資,可是鄉親們一分一分湊起來的血汗錢哪!這位硬邦邦從不服軟的女人急得沒了主意隻差跪在地上!在旁人提醒下,她趕快小跑著到住地打電話,20分鍾連打十幾個電話向認識的專家谘詢,經過會診,調來幾隻千斤頂一起發力,下午4點,終於拉出卡住的“水利錨”!
王榮森渾身一軟,幾乎癱在地上。
油,第三天就打出來了。三口勘探井都“嘟嘟嘟”往外冒石油了。
王榮森成功了!
成功後的王榮森並未歇息,她又籌資3600萬元,繼續在黃土高坡開發30口油井!
聽完王榮森的故事,筆者深為感動。在此後采訪中,在一個個溫州人身上,我們又一次次感到了這種非同尋常的冒險精神。
王均瑤,隻念過初中的溫州農民。1991年,25歲的他竟包下了長沙至溫州的飛機,他辦的天龍包機公司,先後承包了溫州飛往全國各地的28條航線!
季中良,溫州運輸公司下崗職工,剛幹幾年個體,竟到蘭州承包虧損200多萬元的國有蘭州第三毛紡廠服裝分廠,當年扭虧,第二年贏利上百萬元!
葉康鬆,溫州永嘉縣上塘鎮鎮長,年近不惑棄官為民搞個體,沒多久便前往美國加州闖事業,第二年辦起4家公司,生意做得紅紅火火,次年即被評為“加州百名傑出華人”!
如此敢拚敢幹敢冒風險,溫州人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下崗待業,不找政府;台風肆虐,不找政府;160萬人外出闖世界,也不找政府。溫州人說:自己的事,幹嘛找政府。
到溫州采訪前,曾看到反映溫州職工下崗的報道。報道說,由於溫州市場發育較快,各種非公有製企業很多,所以在溫州不存在職工下崗問題。即使有下崗職工,由於工作機會較多,他們也從不找政府。
事實果真如此嗎?
“溫州是有下崗職工,每年有好幾萬人,而且溫州的職工下了崗,確實不找政府。”市政府的官員告訴我們,“但是,溫州下崗職工為什麼不找政府?原因並不全是因為這裏工作機會多,而是因為溫州人自主意識強,從來就沒有找政府的習慣。也正因此,這些年,市工商局正為無法貫徹國家有關下崗職工的優惠政策而發愁呢。因為很少有人來打聽,來申請。”
提到溫州人的自主意識,人們說起了四年前那場台風。
2000年夏,一場前所未有的台風,席卷浙江沿海。狂風肆虐,海水倒灌,連機場跑道也淤積了幾十厘米的汙泥。溫州全市房屋倒塌數萬間,人員死亡1000多人!麵對大自然的空前劫難,數萬無家可歸的溫州人紛紛想辦法投親靠友,自我救助,竟沒有一人來找市政府要房子,要救濟。短短不過三個月,溫州全市已煥然一新,再也見不到大自然肆虐的痕跡!
在市政府出版的年鑒上,我們看到,近年來,溫州外出打工做生意當老板的已達160萬人,另有出國40萬人。遠到巴西、美國、意大利,近到日本、韓國、菲律賓。單是法國巴黎就有8萬溫州人!而在國內,雪域高原拉薩也有2萬溫州人。真可謂“哪裏有市場,哪裏就有溫州人,哪裏沒有市場,哪裏就有溫州人去開拓”。
“你們到國外去,想沒想過碰到困難怎麼辦?想沒想到找政府或者大使館?”
“自己的事,幹嘛找政府?”前些年獨往法國闖天下、現已擔任法國華僑華人總會主席的楊明豪爽一笑,“我們溫州人有個特點,自己的事自己幹,不靠別人。我看有的人到外國謀生,一下飛機,心裏頭就空落落的,很不習慣。沒有組織,不知該咋辦了。這樣的心態,怎麼成得了事!”
前不久,溫州一家媒體在街頭作了一項隨機調查,調查的題目是:假如你碰到困難,你是首先找別人還是靠自己?
98%的溫州人回答:靠自己。
溫州人特殊的稟性,並非一朝一夕形成,它與當地特殊的移民傳統、地域文化和生存環境密切相關。
善創新、敢冒險、能自主——當我們以此三條作為溫州人的特點並就教於當地學者時,他們大都表示首肯。學者們認為,這些年,溫州之所以能在中國改革開放中一次次小領一時之風騷,之所以能變得這麼快,變得這麼好,與溫州人所特有的以上三種品格大有關係。
仔細想想,我們搞改革開放,搞市場經濟,不也正需要這麼一種善創新、敢冒險、能自主的精神嗎?誰能在這些方麵領先一步,誰就能在實踐中棋高一著。
溫州這些年的突飛猛進,充滿活力,實在是勢所必然。
筆者進一步深問:為什麼溫州人會形成這麼一種獨特的稟性?為什麼同在浙江,甚至同在浙南,一出溫州,別的地方就大不一樣了呢?
存在決定意識。專門研究溫州經濟和溫州人的馬津龍、葉正猛、戈悟覺、李丁富等學者認為,溫州人獨特稟性的形成,有以下三方麵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