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輯 接受,每一種生活都有它的價值 做一條脫俗的蟲
小時拔麥插禾,田間壟頭的沙土地上常見屎克螂。
披著黑甲,大太陽下一個人孤單單專心致誌推糞球。大頭朝下,前肢撐地,作倒立狀,用後肢蹬動圓球,非常協調地向前滾動。還不時停下來繞球一周,考察一番後調整方向,等快到洞口,那球卻又比洞口大許多。怎麼辦呢?
這個聰明的小蟲,它把球停在離洞口不遠,然後開始修“公路”,就是從洞口刨土,修成一個斜坡,然後它再一次次往返修繕,到光滑可行,蟲快速進洞,從斜坡頂啟動起來的糞球也快速滾向洞口。不一會兒,糞球兩邊的土往外湧動,原來是屎克螂用後腿和屁股從洞裏麵推出一堆土,洞容擴大,牛糞球順利進洞。這下子它的糧倉滿了。
真是一隻聰明的蟲。
人的智慧很多都來自於蟲:仿效蜂房的構造蓋屋頂;模仿螃蟹的手爪做鉗子;按照蜻蜓的翅膀原理製造飛機翅膀;魚尾巴的功能用來學著造船舵;蜘蛛的智慧又被用來結網捕撈……蟲不會起訴人類侵犯知識產權,不過大概也沒有無私大度到認為應該資源共享,它們隻不過是因為你用也擋不住我用,所以誰愛用誰用,我照樣可以營造自己的幸福生活,快樂時光。
所以,蟲比人快樂,因為少負荷。
而且很多時候人都像蟲。坐車回家,打開車門,乘客蜂擁而下,像小時候玩耍時關在小黑瓶子裏的花大姐,打開瓶蓋後急急忙忙逃生。蟲的微觀世界裏,小雨滴會象炮彈一樣把它們掀翻。而天災和戰爭對人的打擊,豈不是也和蟲一樣,每個人都趴在棲身的那一小片葉子上,慢慢啃食自己的流年。
其實人就是蟲。
天地初生,陰陽交合,化生萬物,五種蟲子誕生:鱗蟲、毛蟲、羽蟲,甲蟲,還有裸蟲--人就是既無羽毛又無鱗甲的裸蟲。後來這種叫做“人”的裸蟲製造了耒耜用來耕種,學會用木頭和石塊建造宮室住房,還創製了禮儀來區分男女長幼,一步步又有了君主爵祿,低賤的羨慕尊貴,貧窮的妒忌富有,兵刑加身,私欲浸淫,苦難與悲哀成了逃不開的命運。
有些修禪的人一方麵是深入經藏,研究佛理禪機,企圖從中找到禪意;一方麵又勤懇修念“阿彌陀佛”,以備參禪不果時,憑這聲聲佛號也可以往生西方極樂世界。腳踩兩隻船,看上去怎麼也沒有落水的可能,但是淨土不在西方,它在心靈,這種小聰明讓人心懷鬼胎,怎麼接觸到禪的真諦?
六祖的大弟子南嶽懷讓感覺自己傳燈的時候到了,就到處查訪,查訪到馬祖道一。懷讓跟他打招呼,馬祖隻顧打坐,根本不理睬。南嶽就拿塊磚頭在他麵前地上磨,唏哩嘩啦地製造噪音,這下子馬祖忍不住了,“老法師,你在搞什麼?”
“我磨鏡子啊!”
“這磚頭怎麼可以做鏡子呢?”
“那你在幹什麼?”
“我打坐!”
“你打坐為了什麼?”
“我打坐為了成佛!”
“磚頭磨不成鏡子,打坐又怎麼能成佛?”
有的人穿深衣鶴氅,沐清風朗月,一杯清茶,思緒悠悠,可是儀式的快感一過,回過頭又殺進紅塵,所以不要以為把錦繡換成布衣,把奔馳寶馬勞斯萊斯換成自行車就是脫俗,念幾千幾萬聲“阿彌陀佛”就能往生,磨磚不能作鏡,不給心靈蛻去死皮,人就永遠不如一條蟲。
真正的脫俗在內心。禪是一種非修行的修行,它來自心靈,而與現實生活打成一片,十字街頭,酒肆淫房,無非道場,饑餐困眠,運水擔柴,皆是禪機。對於覺悟的禪者而言,平常心就是禪,禪就是平常心。做一條脫俗的蟲,其實就是做一個真正自由狀態的,自然狀態的,自尊也尊敬別人,自愛也愛別人,慈憫的“人”。
燈影禪心:本來無掛礙,隨處任方圓。人如蟲,有的時候,人竟不如蟲。要做一條脫俗的蟲,其實就是超越塵俗的一些處世標準,讓自己做一個真正的、自然狀態的人,隻有這樣,自己的心中才能快樂,也才能給別人帶去豁然開朗的啟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