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輯 想開,活出人生大格局 點非圓
二十五年前,他還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因為家中困難,跟著同鄉到法國打工。臨走前, 他終於鼓起勇氣,給被他暗戀好久的美麗的語文老師寫了一封信,向她傾訴自己的感情和對未知的前路的迷惘。老師的回信裏不但有善意的安慰和鼓勵,還有飽含哲理的一句話:“千萬不要把點當成圓來看。”
這句話被他當作一生的信條。
好幾年的時間,他沒有見過巴黎的太陽,最開始隻是每天每天坐在親戚開的灰暗的皮包工廠,和剪刀、繩子、膠水不停糾纏。可是他手笨,腳軟,踩不動裁縫機,出活質量又差,不到一年就給趕了出來。
不得已跑到別的工廠打工,不足一年,又被趕。
如是三番五次,他自己都說不清楚頭兩年怎麼熬過來。後來看中一處店鋪,開起一家服裝店,結果又破產。坐在地鐵的過道裏麵,看著那些彈唱討錢的乞丐,他認真想著要不要回國,畢竟自己的家山親水親,再怎樣也會吃上一碗飽飯。可是,他不肯。自己追求的是圓,而不是點。
然後,他看準時機,租了一個工廠,生意慢慢發展,手頭有了十幾萬法郎的積蓄。這已經不是一個小數目,拿回家去,可以蓋房、娶媳婦、奔小康。但是,一想起老師說的這句話,這些錢似乎又縮小成一個小小的黑點,而自己的目標,還是一個什麼地方大大招搖著的圓。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每天數錢數到手軟,還娶了一個浪漫美麗的法國姑娘。這下他更明白了老師的那句臨別贈言。果然,無論感情還是事業,都不要限製在一點,真正的生活,很寬廣啊!
國內國外的商海闖蕩二十多年,他已經擁有了自己的工廠、公司和樓盤。可是漸漸的,煩惱來了。搶別人生意和被別人搶生意,欠別人錢和被別人欠錢,一頓飯要接幾十個電話,人事糾葛讓人頭大。空前的迷惘和煩亂讓他無所適從,於是,就站在惠寂禪師麵前。四十多歲,獅子鼻,麵瓜臉,笑起來鼻子一動一動,臉上全是笑紋兒,眼睛裏卻沒有笑模樣。手裏捏著一封皺皺巴巴的信,舊得很,字跡模糊不清,信尾有一句話:“千萬不要把點當成圓來看。”
“禪師,我該怎麼辦?”
禪師抬頭想想,低頭笑笑,取來一張紙,用墨尖點了一個小小的點,然後又開始在上麵一圈一圈地塗抹,讓它變得更黑、更大、更圓,然後放到這個人的鼻子跟前:“大不大?”
“大。”
“好,你退後。”
那人退後一步。
“現在呢?”
“……小一點。”
“再退,一直退,退到照牆那邊。”
“大不大?”禪師對遠遠的照牆邊上小小的人影喊過去。
“看不見了!”對方又喊回來。
“這個圓,就是你現在的生活。它放在你眼前的時候,你覺得它很大很大,大到占滿全世界。可是,當你放開,把距離拉遠,就會發現,它隻不過還是一個點。一個塗得再黑再大的圓,放在太陽底下,藍天底下,也隻不過一個小小的點,甚至連看都看不見。既是如此,還有什麼執念?少接兩個電話不會死,少做兩單生意也不會死。所以,你隻理解了這句贈言的前一半,卻沒有理解它的後一半。當你把這個圓畫到足夠大的時候,要學會及時收手,回頭是岸--你真正的生活不在這個‘點’上,在外麵。”
“外麵……什麼樣兒啊?”
“回去吧。自己試試看。”
原來所謂的“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天堂”,不是讓你對著一朵花一片草死盯猛看,而是把眼界放寬,走出自己的小圈圈,直到以往沒有注意到的美好,排著隊向你姍姍走來。
燈影禪心:“一切眾生迷於真性,不達本心,種種妄想,不得正念,故即憎愛。以憎愛故,心器破壞,即受生死,諸苦自現。”從當前的生活超脫出來,退後,站遠,細細看,會發現天高地遠。以前覺得無法掙脫的桎梏,不過一根指頭就能抹去的小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