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薩爾,即便隻是轉瞬即逝,洛佩斯心中還是不可遏製的生出了一種難以訴說的情感。

他站在原地,目不轉睛的注視遠處向庫特勒山脈深處撤離的惡魔。

他感受冰冷的晚風拍打他的臉頰,因此從臉上沉重的表情中脫離出來。他想,他必須保持清醒,並且該重新計劃今夜的行程。

“理應如此”,他咕噥著,心中難以揚起半點理所當然的輕快。

洛佩斯知道這是件糟糕的事情。他篤定的認為,若是有人能夠看到此時彰顯在他眼前的景色,便也會與他抱有同一種想法。

數不清數目的白骨費力攀爬出泥土,衣衫襤褸,或是一絲不掛;發黃的斷肢,粘附著臭氣哄哄的腐肉。

野獸與人類……他不清楚它們是否還屬於這個界限,但它們在這個時候倒算得上一派祥和。

他緊張的注視站立崖壁下的景色,耳朵的傾聽則被身後森林裏千奇百怪的聲音占據。並且,他發現那聲音越發的近了。隻是由於火球砸落聲阻礙的緣故,他隻能依稀辨認出幾種叫聲,那來自孟厘虎、疣豬與黑背臭鼬的聲帶。

“他們在尋求庇護。”自然而然的,這個結論在他心中升起。

洛佩斯因此撇過頭,目光向艾雅端坐泥土的方向進發,然後順著長靴包裹的修長大腿向上爬。

如他所料的,艾雅已經被野獸包圍。

但被包圍的人不是他,他便認為不必擔憂,所以隻是在輕輕敲擊劍柄時思量著,安撫一大群野獸不是件簡單的活計。

實際上,洛佩斯實在不想再嚐一遍被荒野鹿群狠狠衝撞的滋味,即便這次顯然有所不同,但那對他來說也沒有什麼區別。

從蹄子變成爪子與蹄子,該死,他還真夠幸運的。

洛佩斯因此發出一聲輕歎,又抬頭注視灰白的夜雲,挪動靴子搓搓岩石,便邁開腳步轉身往回走。

他小心翼翼的穿過成群的野獸,心中難免緊張,即便它們現在沒空理他。但若是遇上老仇人,他大抵也會被活活撕碎。

他慢騰騰的向前走。雜亂的吼叫在他耳旁充斥。他抬起目光,頭頂高懸的月亮散發著讓人憂愁的猩紅。

受到特殊照顧?洛佩斯難以否定心中的這個想法,他理應對讓出道路的野獸心懷感激。

“賓至如歸?”艾雅拖著聲調,歪頭望著他,向上挑挑眉對他眨眨眼,又把臉上堆滿遺憾,好掩蓋難以褪去的笑意。

“有些時候……”

洛佩斯低頭露出微笑,回頭看一眼迫不及待想要向他張開獠牙的野獸,然後蹲下身子解開艾雅腿上的箭袋。

不可否定,這是另一種賓至如歸。

“看來我們還有些時間。”

洛佩斯隨後說。

“你有看到紅色的月亮嗎?”艾雅撫摸懷中浣熊柔軟的皮毛輕輕說:“小心一些,洛佩斯!”

“我知道。”洛佩斯點點頭,快步穿過野獸,再次站上岩石,把箭袋放在一旁。

他本來隻是期望幫海斯保住他視若老二的弓箭,卻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發揮用處。

好在他眼前的視野寬闊,這是目前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

他展開虎皮長弓。心想自己必須承認。“一個合格的弓手”,這個稱號絕不會跟他有半點關係。

他捏緊弓弦,對準順著山坡逃竄的惡魔,射出箭矢。

一發空箭,完全在洛佩斯的預料之內。自從脫離艾德文娜的教導,他便有將近八年的時間沒有碰過一次弓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