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第一章(1 / 2)

不管時代如何變遷,人都是群居動物。偶爾有一兩個脫離大家的視線,並不奇怪,因為不論什麼事情都有小概率事件。離群索居的那些人下場並不太好,一個人不可能什麼事情都會做,病死的,餓死的,渴死的,會因為各種千奇百怪的原因給人生寫下一個“全劇終”。

鄉村這個集體社會更是群居生活中的典型,說話是鄉村的生存之道。鄉裏的人每天都做著同樣的事情,起床,下地,吃飯,睡覺,說話。說話,是一種交換,是一種彼此連接的紐帶。說的話多,所以秘密就藏不住,不說話的人就會成為異類。人,對於異類最常用的做法就是趕出自己的族群。

所以,王九江在格子村活得異常辛苦,來到A市這樣一個大家都關起門來過自己日子的大都市卻要好得多。沒人關注,就沒有是非。

王九江最近很開心,因為他終於在這個偌大的城市裏找到了自己的同類。兩人的初見,起因是為了爭奪垃圾桶裏一個空空的塑料瓶。各自在空中比劃一陣,才知道大水衝了龍王廟,都是自己人。

之後兩人便開始了頻繁地見麵,不是什麼所謂的惺惺相惜。對方隻是個三四歲的小男孩,自然沒有什麼花前月下的場景。兩人就是簡單地一起坐在公園的長凳上,靜靜地看了一下午地上連成一線的螞蟻。

在麵對弱者的時候,人都會不自覺地激起自身的保護欲。王九江比了比自己和小男孩的塊頭,覺得自己肯定比他要強大一些,心中自然而然地產生出一種想要替對方遮風擋雨的豪邁之情。特別是,王九江透過小男孩身上襤褸的衣衫,看到了那些嶙峋的瘦骨。

王九江指了指自己,在小男孩的手掌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小男孩也大大方方地掰開王九江的手,在王九江的手心寫下兩個字,聶一。

當得知聶一是從A市附近的一個鄉村逃出來的,王九江激動地幾乎要大叫了,因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也是從自己的村子逃出來的。看了一眼天邊漸漸西沉的太陽,王九江想要將聶一帶回自己的家,請他吃飯,卻被聶一甩開手拒絕了。

聶一嫻熟地從垃圾桶裏撿出一個塑料瓶,扔在腳下用力踩扁,如獲至寶一般放入掛在手臂上的黑色塑料袋。對著王九江比劃一陣,表明自己還要去將手中的塑料瓶換成錢,沒時間和王九江去吃飯。

王九江懊惱地耷拉著腦袋,忽然想到張小滿就在附近的小區居住,可以讓他開車送聶一去賣掉塑料瓶,然後再送他們去學校裏王九江的住所吃飯。歡欣鼓舞地將這個好辦法告訴聶一,聶一無奈地點了點,王九江立刻拿出手機給張小滿發去一條訊息。

不一會,張小滿在公園裏找到了王九江和聶一,看著王九江比劃完找自己來的目的,張小滿苦笑道,“九江,你知道現在油費是多少嗎,”指了指小男孩手臂上掛著的黑色塑料袋,“就算開車到最近得廢品回收站,來回也有將近10公裏的路程,按照每公裏8毛錢的油費計算,也就是8塊錢。他手上那一袋塑料瓶,撐死了也就兩斤重,一斤塑料瓶的回收價是三毛錢,攏共就是6毛錢。九江,你應該能算過來這個賬,你還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嗎?”

王九江的算術能力自然是極好的,經張小滿這麼一說,似乎自己確實有些強人所難。可是,自己已經對聶一做出了承諾,王九江心裏一時難免有些失落。張小滿見王九江一臉落寞地低下頭,知道自己以成人的利益觀來要求兩個小孩子思維的人思考問題,有些過於殘酷。拍了拍王九江的肩膀,張小滿安慰道,“沒事,我有一個辦法,既不用舟車勞頓地來回奔波,也不會讓你失信於人。”

張小滿蹲下身子,指著小男孩手臂上的塑料袋,笑道:“小朋友,你看這樣好不好,你把這袋塑料瓶賣給叔叔好不好,咱們還按市場價來,”說著從兜裏拿出一塊錢,“隻是叔叔沒有零錢,這是一塊錢,你先收好,多餘的就算是下次的定金怎麼樣?”

王九江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看來還是張小滿有辦法,興奮地對著聶一比劃一陣,讓他趕快答應下來。聶一無奈地聳聳肩,反正賣給誰都是賣,將手臂上的黑色塑料袋取下來,又從兜裏掏出四個啤酒瓶蓋,一並交給張小滿,小手在空中揮舞,表示如果張小滿反悔,隨時可以拿4個啤酒瓶蓋找自己要回4毛錢。

張小滿啞然失笑,隨手將四個啤酒瓶蓋揣進衣服兜裏,溫和地說道,“好了,現在我們可以一起去九江家裏吃飯了,九江,你不會介意我也去蹭吃蹭喝吧?”

王九江立刻用手做出一個“OK”的手勢,歡快地拉著聶一的小手向公園外的走去。王九江手提著黑色的塑料袋,看著夕陽下一大一小的兩個人影,心中的酸楚和暖意雜糅一團,深提一口氣,直挺著身子默默跟在後麵。

走進學校裏王九江的宿舍,張小滿並沒有聞到想象中難聞的黴味,將手上的黑色塑料袋放在門口的位置,掃視了一下屋裏的情況,和當初自己居住時並沒有太大的變化。自從將宿舍交由王九江居住以後,張小滿鮮有到此,一方麵不想過多地幹涉王九江的生活,另一方麵則是因為自己最近也確實比較忙碌。

走到書桌前,打量了一眼書架上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數學書籍,張小滿拿起書桌一本正翻開的書,上麵寫的是關於黎曼函數的講解,會心一笑,看來王九江終究還是放不下得天獨厚的數學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