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翹既為花魁,住的屋子陳設可說是相當精美,芙蓉枕、貴妃榻,牆上掛著一幅畫——正是那副宋問之親筆所畫,銀翹在月下跳舞的畫卷。
青璃朝著銀翹點點頭,在畫卷下看了良久,眨眼笑笑:“畫的不錯,當真是妙筆生花。”
她扭過頭,剛要找李白,門口忽然又來了一個人,倏然與他四目相對,青璃立刻就認出那是宋問之——他的顴骨之上,赫然有一道深深的鞭痕。
“你是何人?”宋問之見屋裏多了個風流俊逸的藍衣男子,聲音中充滿了警覺。仿佛一隻雄豹,充滿警覺地看著靠近自己獵物的一切生靈。
“宋兄,我都聽說了,你那日麵對劉夫人,當真讓人佩服。”李白見了宋問之,連忙迎上去,滿臉都是笑意。
宋問之先是一愣,半晌才想起李白是誰,微微朝李白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便徑直過來要照顧銀翹。
“宋郎……你先去吧,我與藍……青娘子講幾句私房話。”
“青娘子……”宋問之又是一愣,青璃笑眯眯走過來:“小女子青璃,在長安西市街開了家珠寶鋪子,想為銀翹娘子定做一套首飾,特來與銀翹娘子討論一下樣式,宋郎君放心。”
宋問之“嗯”了一聲,臉上笑意溫溫然:“那就有勞青閣主了,銀翹娘子前些時日受了驚嚇,請不要讓她過於勞神。”
宋問之又叮囑了銀翹好幾句,這才轉身離去,李白忙與宋問之告別,宋問之隻是點點頭。
李白有些發怔。待到宋問之離開,銀翹連忙解釋:“宋郎和我說過當日與李公子一同吃酒聊天之事,他喝多了酒,有的沒的恐怕說了太多,怕李公子笑話,所以不好意思與李公子多聊吧。”
李白表示理解地笑笑,略有些尷尬地撓撓頭。
他極歉疚地望著銀翹,坦言自己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直說若不是自己賣了兩件一模一樣的衣裙,也不會鬧出這許多事。
“李公子不必掛心。”青璃包容地笑笑,“若不是有這一場風波,奴也不會發現牡丹樓竟有這麼一個真心待奴的人。”
青璃坐在銀翹身邊,一雙溫柔的眸子笑眯眯的,親切而撚熟:“那麼多王孫公子都看不上,一個落魄的讀書人,如今卻成了‘宋郎’啊!”
銀翹垂下頭笑笑:“青娘子說笑了,王孫公子哪兒是奴這樣身份的人高攀得起的,經過這些事情,奴也算是真正想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銀翹低低喃喃:“青娘子也知道,從前奴還是杜心兒的時候,是有多羨慕銀翹能受到萬人追逐,但是真做了銀翹,心裏卻覺得空落落的。王孫公子可以千金買一笑,可是在那些人眼中,美人一笑和寶馬名駒、古玩字畫沒有什麼差別。”她幽幽一歎,“說到底,都是些玩物罷了。”
銀翹嬌媚的眸子中仿佛蒙上了一層陰影,李白心中不忍,率先說了些不要多慮,好好享受生活一類的話。
青璃有些無奈地白了李白一眼,按捺不住露出一瞬間“看你是個傻子,懶得和你計較的神情。”然後甜甜地笑笑,吩咐李白去去泡一杯紅棗薑茶給銀翹暖暖身子。
“李公子也是一番好意……”銀翹垂下頭,青璃眨眼笑笑:“紙醉金迷,聲色犬馬,最是讓人感受到沉淪和快樂。銀娘子又何必想這麼許多,及時行樂不好麼?“
銀翹搖搖頭:“奴原本何嚐不是如此想,隻是奴……到底騙不了自己的心。”
銀翹說著,目光落在那副她在月下翩翩起舞的畫上:“但是那天……宋郎不顧劉夫人的威勢,當眾為奴出頭,甚至為奴挨了一鞭子,還有此後這一番相處,奴便打心裏頭覺得,宋公子的一番真心遠比珠寶奇珍來的貴重,人生在世,最為要緊的,其實是自己內心的感受吧,。”
青璃笑著拊掌:“銀娘子這話倒是說得通透,隻是……”她微微歎息了一聲,“這位宋公子在牡丹樓畫像,想必囊中羞澀,若要贏得美人芳心,不是也隻能拚命表現出真心了麼?”
“不不不,青閣主,宋郎是真心待我。”銀翹連連搖頭,“奴雖然現在是所謂的花魁,到底也不過是一個賤籍的女妓罷了,宋郎雖說現在落魄些,到底是個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他不是那種把奴當玩物的人,而是以一顆真心待奴,奴在這人世間隻剩下了三年陽壽,能得一場真心也是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