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座位是一個很棒的觀景位置。
是僅靠著玻璃窗便可以將整個操場盡收眼底的優良地段。
觀景窗外很少會出現什麼有趣的事情,我卻十分喜歡以這種方式打發時間。
一切維持著應有的弧線,平穩的延伸到了七月的末尾。如果沒有那隻鳴蟬來搗亂的話。
它緊貼著滿是水漬的窗戶,不斷發出刺耳且嘶啞的叫聲,在燥熱的天氣裏使人格外煩躁。似乎隻要被它幹擾,任何想要平靜下來的想法都會不複存在。
我托著腮,盯著那對呆滯的眼睛,腦子裏反而空得出奇。
旋轉的風扇在夏天高溫的猛烈攻勢下有些無精打采,敷衍著大家對涼爽的期待,在頭頂倦怠的應對工作。
連椎名老師一向蓬鬆柔軟的劉海也因此慵懶的趴伏在額頭上。她依舊堅持著站在講台上,口齒清晰的念著手中的無聊文稿,沒有受到過多影響。
大概是天氣炎熱的緣故,這位剛畢業的年輕教師此時對迎接暑假的急切並不亞於我們,這一點從她大幅提升的語速就可以看出來,好在台下並沒有人在認真聽講,倒不需要擔心會有人跟不上她的語速。
由於資曆尚淺,她每次都會單方麵的努力完成學校這類哪沒人放在心上的無用章程。
此時的講台下仿佛複刻了遠古部落的場景,大家分別聚集在屬於自己的小團體中嘰嘰喳喳個不停。
大抵是說著等一下要去哪裏玩,暑假的打算以及怎樣約出自己喜歡的人的無聊話題。
嘈雜的聲音連同附著在窗戶的蟲鳴一起淹沒。
[嘖,吵死了。]
我絲毫不喜歡古代會議,在聲音的邊緣用鞋底“嗒嗒”的敲擊著地麵,伴隨節奏不斷的變快,這些噪音所帶來的煩躁得到了不小的緩解。
“喂,春介,放學後大家準備去快餐店和卡拉OK,你也一起來吧?”
坐在旁邊的羽川博不合時宜的敲了敲我的書桌,一臉期待的問道,輕鬆的無視掉了我努力消除的煩躁。
他的話將周圍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在我的身邊堵住了所有的空隙,阻斷了空氣的正常流通。
羽川“酋長”的提議多半是沒有經過別人的同意,從彌漫在附近的壓抑氣氛就能大致明白其他人的不情願。
為了不惹出太多麻煩,我隻好勉強露出和善的表情,很幹脆的拒絕掉了他的邀約,向其他的原住民展示我沒有敵意。
羽川博多半是不太滿意這個結果,手指不斷地輕輕拍擊著我的桌麵,似乎是在想辦法催促我加入他的團體。直到坐在他座位前的......(由於我實在記不住這些與我毫無關聯的同學,就暫時以我可以記住的外號稱呼。)染了黃色頭發的輕浮男拍了拍羽川博的肩膀,趴在耳邊和羽川博說著什麼,目光時不時的從帶有笑意的眼角落到我身上,能清晰的感覺到不適感。
他大概會說著“和上戶同學相處不來。”這一類討人厭的話,我也沒有仔細聽的必要,便重新側過頭,繼續聆聽窗戶上的囉嗦。附近一度凝滯的空氣終於恢複了流動,讓呼吸輕鬆了許多。
“無聊死了。”
我伸出手指輕輕的放在蟬所趴伏的地方,闡述著事實。忽然覺著這類囉嗦的昆蟲也蠻有趣的。
隻可惜,那隻蟬很快也振動著翅膀飛向遠處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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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講會進行得十分順利,甚至提前結束掉了這場無用的會議。
椎名老師把講台上的稿件收拾好後,邁著緊湊的腳步快速離開了教室,在我還悠閑地伸著懶腰的空當,大家的座位便陸續出現了空缺,走廊開始被嬉鬧聲填滿,隻有我還在座位上磨磨蹭蹭,像是在等女朋友的情人節巧克力一樣。
難得的提前放學讓我多出了不少可以揮霍的時間,慢吞吞的收拾書包,躲避開人潮也完全不是問題。
當其他學生在走廊行走的聲音開始消失,我才慢慢站起身,踩著悠閑的步調離開教室,朝樓下的庭院走去。
果然,位於庭院旁的售貨機並沒有讓我失望,那些著急放假的家夥們難得給我留下了冷藏的碳酸飲料。
在響起一連串硬幣與金屬瓶罐滾落的聲音,我拿上散發涼氣的飲料罐坐在了院子中的椅子上。
“卟呲。”
隨著手指熟練的扣開瓶蓋,冰涼的氣泡在口腔裏衝撞,來自於燥熱天氣的影響算是暫時得到了解除。
保持悠閑地氣勢,靠在椅背上,看著櫻花樹換好的綠色裝襯,把太陽遮得嚴嚴實實。
其實排除掉氣溫的話,夏天還真是一個不錯的季節啊。
我一邊做著不切實際的幻想,一邊在蟬鳴中慢慢消磨著手中的汽水。
[就這麼度過暑假,還挺不錯的。]
微弱的夏風順著耳邊小心的打著轉兒,還摻著好聞的香氣,明明早就過了櫻花的花期。
“上戶學長?”
細微的氣息從香味中冒出,鑽入耳洞。
我幾乎是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把剩餘小半罐的汽水丟棄在地上,撒了個幹淨。
花壇上的罪魁禍首——齋藤同學正開心的衝我揮手,似乎十分滿意我的反應。
“.......可以不要惡作劇嗎......”
我揉搓著耳朵,試圖緩解耳道剛剛受到的衝擊,由於短暫的享受被打斷,語氣上也十分的不耐煩。
可惜對方並不打算理會我的情緒,做了個毫無歉意的鬼臉,起身撿起我掉落的易拉罐,小步的跑向垃圾桶丟掉,長長的頭發在空氣中任意搖動,翻轉,飛舞。
發尾掠過的奇妙姿態讓手上的動作都停滯,如同從未見過這般景色一樣,我整個人暫停在原地。
“喂!上戶學長!”
意識被齋藤同學從奇特的狀態中拖拽回來,不等我多加思考,那名少女已經走到了長廊中催促著我。
“我們走吧!”
“哦。”
我拿起書包,向著少女的方向跑去。
[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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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了樹蔭的遮擋,剛剛從冷飲中獲得的涼爽很快就被太陽給驅逐了幹淨。
出於習慣,我將手抬到額頭上觀察著太陽的光芒。
就和前幾天的天氣所預報得一樣,今年的夏天將會出乎意料的熱,從遠處因為空氣不均勻的對流而產生扭曲的景色便能夠看出來。
翻滾的氣流就像是水麵波動而產生的景象。
平時熟悉的坡道此時走起來卻格外的吃力,裸露陽光下的皮膚好像也要灼燒起來了一樣。
[早知道是這樣的鬼天氣,就不去什麼書店了。]
我暗自抱怨著決策的失誤,過分辛苦所帶來的汗水將襯衫打濕,緊緊吸附在身上,極大的增加了我的痛苦。
[嘖,這是哪門子的酷刑啊......像是苦行僧一樣。]
[我應該是曆史上第一個非自願的無信仰苦行僧吧?]
[嗚哇......感覺更慘了。]
我的腳步開始變得拖遝,我甚至都能清晰感覺到鞋底與路麵的摩擦。
反觀我旁邊的家夥,打著早就準備好的遮陽傘,腳步輕快得如同貓咪一般。
“學長。”
“嗯?”
“你再這樣盯著我看我就要報警嘍。”
收到了莫名其妙的脅迫,滿含著負麵情緒的目光隻好被迅速轉移到了其他與她不相關的地方,比如馬路邊肆意生長的矮小植被。
我早早就有過預感,齋藤千奈會是個無比麻煩的家夥,甚至不會比羽川博相差多少的超級大麻煩。
於是,我很直白的評價過那本她熱衷的作品以及其作者,沒有任何餘地的說出討厭的實話,在書迷眼中稱作貶低都不過分。
不過她居然絲毫不在意那種事情,即便我之後刻意躲開她也沒產生任何效果,反而最終會出現在我教室門口守株待兔。由於搞不懂她的想法,為了避免更麻煩的狀況,索性把應付羽川博的態度拿出來,才姑且算是告一段落。
一起去書店也是她提前發短信和我約好的。自從四月之後,我便沒去過那裏了,本身帶有的欲望讓我沒辦法拒絕掉她。
“那個......齋藤同學。”
“怎麼了嗎?學長。”
“你有什麼想要買的書嗎?”
“最近沒有什麼特別的想看的,打算看看有沒有什麼有趣的作品或者《貓人》作者預告的新作。”
“欸......估計那個家夥也拿不出......算了。”
感知到一股不亞於太陽的熱烈視線,我及時咽下去接下來想說的話,老實的讓頭顱繼續側向她的另外一邊。
說起來奇怪,每次說到這名三流作家的缺點時,齋藤同學都會出奇的感興趣,刨根問底個不停,全然沒有粉絲的樣子,真是搞不懂這家夥的想法。
這次她倒安分了不少,看起來並不打算繼續追問下去,安靜的抬頭看著承載熱量的傘麵,像是在思考我剛剛沒有營養的語句。